第23章 第23章

唐颜听到这道温柔的女声道：

“你来得倒是早。”

而叶刹面对自己，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样子，眼中的冷意也没有收敛，像一只莫名被人类豢养起来的狼崽，爪子都还不知道怎么收，只听他冷声道：

“我怕我来迟了，师尊反悔了。”

唐颜感觉自己失笑出声：

“我为什么会反悔？既然我说要收你为徒，那绝不会是假话。”

叶刹顿了顿道：

“可是和我同住的人说，我只不过是你从凡间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我如此下贱，怎么可能配做唐长老的徒弟。”

“是谁这样说？我可得好好教训他才是。”

说完，不等叶刹继续回答，姜惜便开始主持结契仪式。

和唐颜那次不同，这次结契仪式全部按照流程来，繁琐而冗长。

唐颜即使是在他人的身体中，也不由得感觉有些无聊和疲累，但是出乎唐颜意料的是，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叶刹却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地在与自己完成结契仪式，丝毫没有不耐烦。

只是他盯着唐颜的时候，总是像一个猎手在打量猎物。

而她心底隐隐也有了一个猜测：

叶刹和这女子在另一个时空，或者另一世是师徒关系，而这女子的身份，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是圣女会派来拯救叶刹的，只是不知为何失败了，从而被大圣女关押在雪乘风那里作为惩罚。

而从叶刹见到那女子的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保有前一世或者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怪不得他现在明明只是濯清宗一个低阶弟子，就会那么多邪门的法术。

在仪式途中，她在看到两人在姜惜的主持下开始结契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分了心，这一分心，就听到台下有些细碎的说话声。

显然，高台下观看的弟子肯定也觉得无趣，开始在下面说闲话。

唐颜凝神细听，一名男弟子朝他的同伴道：

“你知道吗？这个叶师弟的来头可有些邪门啊。”

他的同伴似乎立刻来了精神，回应道：

“怎么说？”

“你居然不知道，据说唐长老，哦，现在是姓叶这小子的师尊了，她在凡间捡到叶刹的时候，他已经快15岁了，这么大岁数还能被我们濯清宗收为徒弟，不简单啊。”

“嗨，这有什么，兴许人家天分高呢，快说说，他到底哪里邪门？”

“据说唐长老在凡间遇到他的时候，他站在血泊里面，身后是几条人命。”

“他他他他杀人了？”

“不仅如此，坑蒙拐骗，只要有钱拿，他什么都肯做，据说他还在花柳之地当过那种。”

此时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说话那人比了个手势，另一个立马发出嫌弃的声音：

“不是吧，这样的人，都可以当我们濯清宗的弟子了？我们不光要求身家清白，还要品行端正吧，他这样去魔道更合适吧。”

“可不是，但是唐长老还是要收他为徒，就连掌门都反对呢，但是唐长老还是一意孤行，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你傻呀，你看看台上那位的长相。”

那弟子像说书人一般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怎么了？就普通师弟的长相啊。”

“你眼瞎了吧？我们这里所有男弟子加起来都找不出一个比他好看的，我看唐长老就是被迷了心窍，他才入门几天啊，就连我身边的师姐师妹都老是说他好看英俊，整天围着他打转，这样的师弟，对于我们濯清宗就是个祸害啊。”

唐颜听了到此处，瞌睡已经完全醒了，她知道叶刹童年过得不大好，但是没想到竟然如此动荡残酷。

冗长的结契仪式之后，唐颜面前的画面开始变幻，四周的景象变作了一个类似学堂的地方。

学堂外的天色已经擦黑，屋内放了一盏长明灯，叶刹跪在讲桌旁，唐颜站在他面前，望着面前少年直视着自己的黑亮眼睛，她忽然感觉内心一阵犯怵。

她觉得奇怪，但随即意识到，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害怕。

她在害怕叶刹？

但是她的声音依旧温和稳重：

“苏长老说你在剑术课上伤了你的师兄，是怎么回事？”

叶刹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珠直直地看着她，唐颜想，此时叶刹可能还不会伪装自己，他并不知道他这样的眼神会让其他人厌恶恐惧。

“他说我是凡间来的妖孽，还说我应该去合欢宗。”

“所以你就伤了他？”

唐颜听到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

“不，我并没有理会他，是他自己恼羞成怒来找我切磋，后来技不如人成了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唐颜感觉自己松了口气，朝叶刹道：

“果真如此，为师会为你主持公道。”

叶刹点了点头，唐颜的视线移到桌上的一张字帖，字写得并不算多么好，但是一笔一划都看得出写得十分认真，她看了看落款，朝叶刹道：

“这是你写的？”

唐颜也十分惊讶，就她所知叶刹一直在凡间流浪，竟还会写字？

叶刹点了点头，眼中的冷漠松动了些，显出几分生机：

“这是我在凡间的时候，在一家私塾外偷偷学的。”

“你为何要学这些？”

叶刹头不自觉地垂下了些，他看着那字帖，语气认真：

“我想过上像人的日子，那些可以往我脸上吐口水的人都会写字，我不想输给他们。”

唐颜感觉自己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道：

“从今天起，我每天亲自教你写字。”

话音刚落，画面便开始变幻，唐颜置身一间屋内，这屋子干干净净，放着檀香，桌子上的砚台正在自己研墨，唐颜在一个少年身后，看着他细白的脖颈，和他笔尖的字。

叶刹正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唐颜感觉自己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叶刹不仅在修仙上天分了得，教他读书写字也是一学就会。

只是他自己的名字却怎么也写不好，他练习了千百遍，无数张纸，却仍然写得如同蚯蚓一般。

只见他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字，唐颜听到自己出声宽慰道：

“莫急，练字需要静心。”

叶刹点了点头。

这个短暂的画面倏忽而逝，唐颜感觉自己站在一株樱花树下，落英缤纷，他身边围绕着数名穿着弟子服的女弟子。

叶刹对她们笑着，众人一路欢声笑语，路过唐颜的时候，叶刹撇下那些女子，笑着朝她跑了过来：

“师尊。”

唐颜感觉自己面色不善，因为她看到叶刹的笑脸明显收敛了些。

她听到自己用严肃的声音说：

“前段时间，姜掌门的弟子李玲儿偷了她师尊炼制的丹药，被抓住后，咬死不说是给谁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叶刹顿了顿，答道：

“弟子知道。”

“最近你的进步极快，为师也很欣慰。”

叶刹顿了顿，直接问道：

“师尊是觉得，李师姐偷药是我指使的吗？”

叶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唐颜，那里面干干净净，带着冷意。

唐颜感觉自己的声音动了怒：

“叶刹，如果这件事和你有关，你最好现在就承认了，那药是姜掌门好不容易得到的天材地宝，现在认了，可以按照门规从轻处罚，要是被他查出来，后果可就严重了。”

叶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认真道：

“师尊，不是我。”

他紧抿着唇角，之前刚入门那副冰冷坚硬的样子又隐约在他脸上浮现。

师徒二人没有说话，彼此僵持着。

唐颜不用猜都知道这位“师尊”是怎么想的，叶刹与生俱来就会吸引异性的爱慕，而且从刚刚他和众女弟子的相处来看，他似乎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要稍微伪装自己，利用这些女子的爱慕达成自己的目的简直易如反掌。

加上他从小在凡间历经动荡，有些陋习未改，挑唆师姐帮他偷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唐颜感觉自己态度软和了下来，循循善诱道：

“叶刹，你别怕，师尊会护着你的，你忘记了吗？你犯了错，哪一次不是师尊护着你？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想要你关鸠师兄的屋子，我不也马上给你了吗？但是这次事关姜掌门，我没办法再包庇你了。”

叶刹的眼眸此刻终于有了些情绪，唐颜似乎在里面看到了些愤怒和伤心？

叶刹也会伤心吗？

“为何师尊和其他人一样，都认定是我蛊惑了叶师姐，最后将姜掌门的药据为己有呢？师尊是不相信自己长久以来对我的教导，还是单纯地不相信我？”

唐颜感觉自己在叶刹的逼问下有些语塞，此刻，她隐隐可以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情绪和一些想法。

她是濯清宗德高望重的长老唐琴，她排除万难将叶刹接回来，顶着门内众人的非议，以及叶刹不知是与生俱来还是被凡间的经历磨炼得残忍的心性，护着他，对他好，事事都顺着他，但是即使如此，她仍然不确定，对面的人是否知恩图报，或者根本就是个天生坏种。

她知道天道加于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任何男子都会厌恶他，任何女子都会受到他的吸引，从而想要毁灭他，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经历下变成好人，所以她努力在为他创造一个好的环境。

但是她害怕的并不是他本质就是坏的、低劣的，而是

唐颜的眼睛看向叶刹，既然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叶刹眼中的情绪，那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定也可以。

虽然以唐颜这么久以来被叶刹坑害的经历来看，她觉得叶刹做出蛊惑师姐然后自己独吞好处的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是此刻，她竟有些相信叶刹是被冤枉的。

她的视线变成了自己的鞋尖，唐颜意识到这具身体的主人垂下了眼眸，接着，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指缝中传来，有些疲惫：

“好了，这件事，师尊会彻底查清楚的，你先回去吧。”

接着，这具身体便带着唐颜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但是不知为何，即使没有回头去看，唐颜也知道，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