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走吧

房间开始震颤，有点类似地震，总之效果都是让人不安。

王杰希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笑话——房间里煤气泄漏怎么办？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没那个抽烟的想法，但还是得保持冷静。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王杰希问她，“一定要鱼死网破不可？”

程浮坐在椅子上，姿势竟然还有些乖巧，听到王杰希的话，她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有，最顶端是出口，食物出去的地方。”

但是怎么上去是个问题。王杰希紧急动脑，而房子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已经开始逐渐破损，一如纸房子被火吞噬，而这里的火是无尽的黑暗，视野内已经变得昏暗，被他后来塞到兜里的护身符烫的要死，王杰希把它拿出来，它像是黑暗里的狼眼手电筒，闪闪发光，正站在已经消失的门边低头观赏景色的程浮都注意到了它，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右眼被闪到不舒服地眯起来，“这是什么？”

“护身符。”

“……哦。”程浮漠不关心地转回头去，“快走吧。”

王杰希握着护身符沉思许久，他走到程浮身边，“这里是你的梦？”

这是什么明知故问的傻问题？程浮奇怪地看他了一眼，“你再不走，就不能走了。”

仅剩的地面也开始逐渐被侵蚀了，他们能够站的地方越来越少了，王杰希要是再不赶紧走，一旦掉下去他有护身符都没有用。

然而王杰希看起来一点也不慌，眼看着只剩下脚下的地板，他气定神闲地问：“你相信光吗？”

……？

王杰希向她展开手心，那护身符的光明亮到刺眼，映照着他们两个。

程浮遮住了右眼，不由后退一步，结果后面的地面已经消失了，她一脚踩空往后跌去，王杰希及时拉住她的手，结果也是被拽得一个趔趄也往前跌去，眼看两个人都要往下掉，程浮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她深深地看了王杰希一眼，“谢谢你，王杰希。”

王杰希深吸一口气，“不用谢，我还没活够。”

他手上的那团光突然延伸拉长，变成了一个长扫帚，他一跃而上，然后艰难地把程浮也拉上来，才终于松了口气，“成了。”

“这是……？”

程浮不由一愣，她往下看去，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压抑的黑暗，只有零零碎碎如星光闪烁的碎屑石投大海在缓慢地坠落，慢慢地连成一片，就好像看到了星空倒映，她的目光追溯至尽头，才发现都是王杰希拿着的这把扫帚尾掉的。

“它叫灭绝星尘，是我的武器。”王杰希说。

程浮沉默了半天，才第一次带着不确定的口吻问他，“你是，男巫？”

“我是魔道学者。”王杰希一手把她扣在胸前，免得程浮万一想不开了再往下跳，他生疏地考虑了很久怎么飞，扫帚才晃晃悠悠地往上浮，速度之慢只有自行车可与之一战。

程浮推了推他的胳膊，推不动，她皱起了眉，“放开。”

“不想活着出去吗？”王杰希问她。

“不想。”程浮回答地很快，快到冷漠的地步，“活着又怎么样？”

她已经没有兴趣了。

“张佳乐在等你，他们都很想把你救出来。”王杰希想了想，对她说，他没办法对她撒谎说她的家人还在，而程浮在现实里留下的联系，居然只有张佳乐了，他不免为程浮感到悲哀，她大概已经知道她的父母不在了。

程浮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她作何感想，但推他手臂的力度反而更大了些。

“你在害怕什么，回到现实？”

“我没有。”程浮回答。

哪怕做了四年队长，王杰希也没有什么劝解迷失人生的少女的经验，他费尽心思想了许久，只恨自己闲来无事没多看几次社会新闻里面警察是怎么跟轻生人群聊天的来攒攒经验，只好放轻语气跟她描述世界的美好，奈何他也很宅，只好脑海里放着荣耀地图的画面跟她说，但他越说程浮越挣扎，直到最后，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已经是鬼了。”

“你还没死。”

“我像鬼一样。”

“但你不是。”

“我杀了很多人。”

“都是梦里。”

“……我回不去过去。”

“我陪你走未来。”

程浮渐渐地松了力气，她低着头没再反驳，王杰希终于放下心来，他揉了揉程浮的头，“你出去之后不会是一个人的。”

看张佳乐那个样子，他也不会放程浮一个人不管吧，就算是张佳乐不管，他也会管的。

灭绝星尘缓缓地带着两个人上行，周围是吞噬了一切的黑，连冷的概念都没有，像是被空气都隔离开，只有身下的扫帚闪烁着极其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光芒，连带着洒下点点银辉，程浮安静地看着那些星点，直至它们消失不见。

在终于到达顶端的那一刻，再一次脚踏实地的王杰希感觉一直提着的心落了地，护身符变成的灭绝星尘已经消失不见，他弯腰重新拾起它，程浮站在高台的边缘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杰希走过去习惯成自然地拉她，程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几乎是用气音问他，“你会……陪我吗？”

“如果你需要。”王杰希说，“你想见我的话，我会来的。”

很难形容他现在对于程浮的感觉，但想起了张佳乐，王杰希觉得他的许诺或许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然而程浮向他递出了右手，“能牵着我吗？”

王杰希看了一会儿，选择握住了她的手，依旧是冰冷的，他握地更紧了些，希望能够传递他的体温。

从平台开始，向上延伸出无限的路，两个人一路默不作声地走，王杰希甚至还配合了程浮的步伐，走在她的身边，也正因如此，他才看到了程浮的身上逐渐出现的锁链，是一根一根增加的，全部缠在了她的手上脚上，以至于她的走路速度逐渐慢下来。

“程浮，这是怎么回事？”王杰希终于停下脚步，他拉住了程浮。

程浮毫无察觉地问他，“怎么？”

“她看不到的。”前面传来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王杰希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一下子挡在了程浮面前，“谁？”

“不用怕。”程浮反过来安慰他。

“小蓝白，你终于肯上来了。”那个人的身影逐渐从黑暗中显现，是个少年模样的人，不知为何王杰希看他有几分眼熟，但他想不起来，对方脚步轻快地走过来，看王杰希让开，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一把抱住程浮，“好久不见，小蓝白。”

“好久不见，苏沐秋。”程浮说，“你还没被吃掉。”

“啊，不要说那么扫兴的话好吗，你知道我在一个恶鬼嘴边绝地求生到底有多难吗！尤其那个恶鬼还天天吃不饱，他快把你都吃了，”虽然说着抱怨的话，苏沐秋却看不出来哪里不高兴，

见她没反应，苏沐秋摇摇头，不再多废话，他一把一把地捏开了锁链，程浮才突然发觉她的手脚轻松了不少，她皱了皱鼻子，“你……臭死了。”

“小蓝白，虎口逃生啊，如果没有沾的这身煞气，我还没办法帮你解锁呢。”苏沐秋“啧”了一声，也抬起袖子来闻了闻，“真的有那么有味道吗？”

“骗你的。”程浮面不改色地说。

苏沐秋甚至玩笑一般地捏了捏程浮的脸，“居然会开玩笑了，不错！”

程浮的眼神毫无波澜。

一旁的王杰希静观事情的发展，直到程浮重新走到他身边，拉起了他的手，指着对方介绍：“这是苏沐秋。”

“这是王杰希。”

两个人一对上视线就立刻错开了，苏沐秋也更加客气地朝王杰希点点头，“您好，我目前是程浮捡回来的鬼魂，在这里呆了六年。”

说起来其实也不是大事，程浮当时再一次去到他的梦境，他第一次做了噩梦，梦里是暴雨，汽车，和掉落在一旁无人问津的黑伞。

程浮慢慢地走到了躺在地上的少年身前，对方顺着一双红色的板鞋，看到的就只有那张漂亮到残酷的脸。

“小蓝白，这次真来带走我了啊。”苏沐秋苦笑起来，“也行，至少我也不用游荡了。”

“跟我走……？”程浮困惑地问，

“难道不是跟你走吗。”苏沐秋反问。

“……哦。”程浮点点头，弯腰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回了自己的梦里，但是在她的周围已经死去的生魂都是迟早要被吞噬的，程浮只能在回归梦境的一瞬间把他扔到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个恶鬼的嘴边，他才得以苟且偷生不被发现，然而代价是苏沐秋因为长期与恶鬼朝夕相处，早就染上了它的煞气，现在连程浮都不是很想靠近他。

“至少我帮你把锁链解开了，这身煞气还是有用的吧。”他问。

程浮想了想，勉为其难得点头。

缠着她灵魂的束缚锁链是恶鬼下的诅咒，要解开也只能用他的能力。

“还算有用。”程浮说。

“所以，那个锁链到底是什么？”王杰希终于开口，把程浮的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是那群人给程浮的灵魂下的限制，她不能离开梦境，锁链会把她拖向深渊，不过被我解开了。”苏沐秋说，视线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一扫而过，“外面的锁链也解开了，对了，外面好像在打架，快走，趁他们不注意你先出去。”

说着，他一把把程浮扛起来朝外跑，程浮被迫松开了牵着王杰希的手。

王杰希看着自己慢慢冷下来的手心有了片刻的迷茫，随即他也快步追了上去。

三个人一起朝着那篇透着光的大门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