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学堂窗外的小人儿

“人之初，性本善……”

八里村，村尾开蒙的学堂，传出了一阵阵稚嫩的读书声。

十几个半大的小萝卜头，正坐在里头摇头晃脑地念书。

学堂的窗外，有一个穿着粉色粗布衣裳的小人儿，圆圆的小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

正撅着小屁股哼哼唧唧地挪着一块石头。

不一会儿，坐在窗户边上摇头晃脑地念书的刘二壮，就注意到窗沿上突然多出了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肉乎乎的手背上还有一个个福窝窝。

很快两个乌黑的小揪揪，慢慢地从窗子下面升了起来。

不一会儿，小安安那张唇红齿白的小脸蛋，就出现在窗户外了。

四岁的小安安，踮着小脚丫子站在石头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扒着窗沿。

刚站稳，就伸着小脑袋鬼头鬼脑地往里面张望。

发现二壮哥哥正看着自己后，安安眨巴眨巴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咧开小嘴巴对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米牙。

刘二壮被她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张着嘴巴，一时连念书都忘了。

安安的目光驾轻就熟地越过刘二壮，对着坐在中间那个身穿蓝色布衣、胸口处还打了个补丁的男童张大小嘴巴，无声地喊了一声“哥哥”。

正在认真读书的安康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看到自家小妹妹又来学堂了，微微向她摇了摇头，又继续念起了书。

安安两个黑曜石般的眸子转了转，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窗沿，然后也摇晃着头上的两个小揪揪，扯着嗓子咿咿呀呀地跟着人家念了起来。

一群小男孩子的声音里，出现了一道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的声音，十分的突兀。

负着手背对着学生的王夫子，转过身来就看到了窗户外面摇头晃脑的小姑娘。

王夫子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也难得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安安是安康的妹妹，小姑娘没少来学堂等她哥哥放学，还喜欢站在窗外跟着人家念书。

王夫子没少看到像现在这样的场景，不过小姑娘从来不捣乱，也就由着她去了。

反倒是看到坐在窗户边上张着嘴巴呆愣着也不念书的刘二壮，王夫子的眉头蹙了蹙，大声呵斥道：

“刘二壮，专心念书。”

被点了名的刘二壮，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抬头小心翼翼地往讲台上瞄了一眼，发现王夫子正盯着自己后，身体坐得更直了。

刘二壮暗暗瞪了瞪窗外摇头晃脑的安安，也赶紧跟着大家一起念书。

似乎是跟安安较劲似的，刘二壮念书的声音越来越大。

咿咿呀呀地跟着人家念书的安安，可不知道刘二壮在想什么，依旧眉开眼笑地跟着人家念得起劲。

不一会儿，安安发现二壮哥哥的声音盖过自己后，抓紧窗沿，深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小嗓子念得更大声了。

小人儿原本软软糯糯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刺耳起来。

刘二壮：“……”

他伸手摸了摸耳朵，很快就不动声色地把念书的声音降了下来，耳朵这才好受了些。

没多久，王夫子就宣布放学了。

身子坐得直直的刘二壮，仿佛瞬间泄了气，歪着头趴在桌子上。

看到安安还扒着窗沿笑嘻嘻的，刘二壮恶狠狠地瞪着她。

安安愣了愣，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二壮哥哥了。

可小人儿明显是不好欺负的，小嘴巴一撅，握紧两只小拳头。

学着她阿奶安老太的样子，冲着刘二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小人儿似乎没学到安老太翻白眼的精髓，表情有些滑稽。

“妹妹，娘说了，不可以翻白眼，不礼貌。”

这时，长得瘦瘦高高的安康已经背着书袋从学堂里跑了出来。

“哥哥，二壮哥哥瞪安安。”

安安气呼呼地指着刘二壮告状。

安康有些疑惑，顺着妹妹粗粗短短的手指看向刘二壮。

趴在桌子上的刘二壮，赶紧把脑袋转向了另外一边，不敢跟安康的眼神对上。

虽然俩人都是七岁，但是安康明显比他高半个头。

刘二壮觉得自己一定打不过安康，只敢暗暗在心里骂了安安一句“告状精”。

安康没能从刘二壮身上看出什么门道来，又转向安安。

看到自家妹妹还站在石头上一只手抓着窗沿，安康上前把妹妹抱了下来。

嗯嗯，妹妹好像又重了。

七岁的安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四岁的妹妹抱了下来。

“妹妹，以后不可以站在石头上，摔了会痛痛哦。”安康轻声哄道。

安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安安不怕痛痛，呼呼，痛痛飞飞。”

许是刚才踮着小脚丫站累了，小人儿脚一沾地，两条小短腿就左扭扭右扭扭，来回地蹭。

安康看得好笑，把挂在胸前的书袋放到了身后，蹲了下来。

“妹妹累了吧，哥哥背你回家好不好？”

安安脚也不蹭了，瞬间站直了小身子，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小脑袋。

“安安不累，安安自己走。”

说完，小人儿学着王夫子刚才离开的样子，两只小手负在身后，迈着小短腿走了。

安康看着妹妹脑袋上摇摇晃晃的两只小揪揪，抬手掩嘴憋住笑意，白净的小脸都憋红了，也赶紧跟上去。

妹妹太可爱了。

跟村里那些黝黑的孩子不一样，安康和安安兄妹俩都长得像他娘，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怎么晒都晒不黑。

而且兄妹俩虽然穿的都是粗布麻衣，但是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

跟村里那些头发乱糟糟，鼻子上总是挂着鼻涕，擦都擦不完的孩子，格外不同。

趴在桌子上的刘二壮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到窗外有动静后，才抬起脑袋往窗外看。

没看到人，刘二壮又探出身子往窗户下面看了看。

确认安安那个小短腿真不在窗子下面后，刘二壮抓起书袋往身上一挂，双手撑着桌子使劲一跳，就蹦出了窗外。

然后左看右看，确认没人看到自己后，刘二壮又把窗子下面的那块石头搬开了。

……

安安负着手迈着胖企鹅的步伐，抬头挺胸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

安康跟在一旁，看得觉得好笑。

但他生怕惹恼了妹妹，也不敢笑得太明显，努力憋住了笑意。

“妹妹，阿奶今天不是在家吗？你怎么又来学堂了？”

“阿奶做鞋鞋，不好玩，安安去学堂念书。”安安奶声奶气地说。

虽然学堂离家里不远，但是安康还是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出门，耐心地哄道：

“妹妹以后不要一个人来学堂，哥哥放学回家再教你念书，好不好？”.七

“不要，安安要夫子教，安安都会了，人之初，性……性……”

安安摇头晃脑地背了一句，不记得后面是什么了，一时有些傻眼，停住脚不走了。

这时，旁边一个头戴布巾的妇人抱着一捆柴火路过。

“哟，安安又去学堂接哥哥放学了。”

“方大娘。”安康笑着喊人。

安安抿着小嘴巴实在是想不出来“人之初”后面是什么，索性也就不想了，冲着方大娘甜甜地笑了起来。

“方大娘，安安接哥哥。”

方大娘见惯了村里皮糙肉厚的黑小子丫头，饶是见了再多次，还是每次都被安安这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给诱惑住了。

长得真好。

方大娘换了个姿势抱柴火，手痒痒地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把。

安康手疾眼快地把妹妹拉到了身后，很是戒备的模样。

安安从哥哥身后探出了小脑袋，撅着小嘴巴奶声奶气地说：“方大娘，不捏脸，痛痛，阿奶打。”

方大娘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嘟嘟囔囔着：“你阿奶也真是，不就是摸一下脸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安康想到上次方大娘捏妹妹的脸，妹妹的哭声差点把天都给掀开的事，心里一紧。

丢下一句“方大娘，我们先回家了”，拉着妹妹就跑了。

方大娘抱着柴火站在原地，看着这兄妹俩拐个弯就跑没影了，心里不得劲，鼻子出气哼了哼，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

“不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稀罕什么劲，要真是个福星，一家子还能住个破茅草屋……不过，安家买的这个大儿媳，倒是买对了，生的两个孩子都长得这么周全，把安家的种都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