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卫五到了凤仪宫，还未见过皇后，就看到了一脸怒容的长公主。

英肃长公主年近知天命，又把持朝政多年，身上的气势凛然，一个眼神扫过，周围服侍的宫女们便都低下了头，一派肃然。

“长乐好大的派头，无甚过错竟在宫中公然殴打姐妹，可真是不把我这个当姑姑的放在眼里。”

长公主怒而直视卫五，就差拍案而起了。

皇后没有出现，显然就是不掺和这种事。

卫五垂眸浅笑，温顺行礼，“姑姑教训的事，刚刚确实是长乐不对，长乐过于冲动，和齐阳表妹起了冲突，都是长乐的错，长乐给姑姑赔罪了。”

“你……”

长公主眸孔一凝，怒火愈加旺盛，却不能发出去。

这小丫头以退为进，将姿态放低，一副听长辈训话的模样，且刚刚确实是齐阳不对，便是再想诋毁沈相，也得挑个避着人的地方，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番话，确实没有理。

所以，就算她想惩戒长乐，也得看一看沈相的面子。

可如果不给齐阳出了这口恶气，别说齐阳心里不舒坦，自己也觉得不爽。齐阳从小娇生惯养，自己都不曾对她大声说过话，这个不起眼的外甥女居然敢打自己宝贝女儿的脸？

长公主冷笑一声，“既然知错了，等下给凰儿斟茶赔礼，低头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姑姑说的是，全听姑姑的安排。”卫五笑得像一直乖顺得猫，“我等下要不要求沈相和我一起给齐阳表妹道歉呢？看在沈相的面子上，姑姑和表妹应该不会为难我才是。我的过错，合该告诉夫君，想必……沈相也是愿意和姑姑表妹亲近亲近的。”

长公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腕上的羊脂玉镯碎成了两半，但是无人在意，只看这个天央王朝尊贵的长公主冷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卫泱，你别以为自己有沈豫安护着，就高枕无忧，可以在京中横行。你长乐公主的身份，便是他最大的掣肘，早晚有一天，他会亲自杀了你的。”

卫五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这是第一个直白的说出沈豫安对她身份的利用并且拿她当弃子的人。

互相利用，只有她最不值钱。

可惜她还觉得沈豫安有些可怜，身居高位却有如此脏污的名声，那种过去就像是一层坚硬的外壳包裹着他柔软的内心。

傻逼。

年纪轻轻爬到一国权相之位，怎么可能手段干净又有柔软温暖的内心？

都不过是演出来骗人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怎么能忘记这个道理？

她一个身在泥沼挣扎求生的人，有什么资格可怜人家手握权柄的沈相。

傻啊！

“姑姑，沈相杀不杀我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是沈相披在外面的那层脸面，我要是低头了，他现在就会杀了我。”

“所以你选择了站在他那边？”长公主阴恻恻的问道：“你别忘了自己姓卫。”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母后教我的。我也不懂你们那些事情，我只知道……”卫五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我只知道我出嫁当晚中毒险些身亡，是沈相救了我，人家救了我，我总不好恩将仇报，没这个道理。也没人教过我。”

说到她的那次食物中毒，长公主的视线有些躲闪，但也仅仅一瞬间而已，“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

长公主甩手离去，但看起来更像落荒而逃。

卫五心思微转，成亲那晚的毒，和长公主有关，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应知道内情。

没关系，她迟早会知道的。

内殿走出一个水红色衣衫的宫女，宫女面若桃李，长得极为水灵，应该是皇后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水色。

她缓步走来，规矩行礼：“殿下，娘娘醒了，叫您进去。”

卫五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内殿。

内殿门窗皆掩着，屋内一股浓重的药味，几缕明媒的阳光从缝隙中照进来，给这个晦涩的空间带来几许新鲜和温暖，皇后年纪不大，但是面容看起来格外显老，头上包着头巾，倚靠着床柱，正在喝药。

见了卫五，对她招了招手。

“五儿来了。”

卫五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她叫的是五儿还是吾儿？

“请母后安，母后可康健些了？”

“老毛病，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头风又犯了，总是觉得不太舒服，就叫太医给开了几副药，没什么大毛病。”皇后干枯发涩的手轻轻覆上卫五的脸，“我的五儿都这么大了，当初你被送来的时候，才不过是个三岁大的小丫头，一晃眼都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母后都老了。”

卫五羞涩的笑，心中却渐起疑惑，她叫的是五儿。

原主是行五吗？她不是长女吗？

系统蹦了出来——【我查了下天央王朝的历史，央中宗还未登基前早年子嗣也算丰盈，但是登基后，陆陆续续都殇了，据野史记载，好像就是这个皇后在皇帝登基那年的办的寿宴上有人下毒，导致殇了四个年幼的公主，一个皇子，还有一个宫妃流产，寿王卫溱险些也因为难产没保住。只有当时养在行宫的最小女儿原主逃过一劫，后来皇帝将原主接回宫，还给了很多的宠爱，起名为天央的泱，封号是皇后嫡女才有资格的最尊贵的长乐，又交给皇后抚养，记名嫡女。】

卫五心中了然，结了疑惑，就听皇后接着说道：“朝堂纷争本不该让女子承担，但你身为陛下之女，理当为父亲排解烦忧，如今沈相对陛下的威胁，你是知道的，如若能除了沈相，想必一定能解了陛下的心头之患，到时候陛下必然会更疼爱你，毕竟你总能给陛下带来运气。”

那双枯瘦的手将公主耳畔的发丝别到耳后，模样看起来温柔和善，可那冷不丁的触碰，却让卫五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母后想让我怎么做？”

卫五轻声的问，那声音带着些飘渺，好像不是她在问，是灵魂中的原主心中涌出的疑惑，和悲哀。

“去沐浴更衣吧，一会太庙祭祀，别误了时辰。”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微笑着吩咐，卫五跟着水色出门，临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倚靠在床柱的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阴森。

水色前面引路，“热汤已为殿下备好，礼服也是尚衣局新送来的，都是您喜欢的花样，你看着一定欢喜。”

我现在就是一块送上门去的小点心，哪由得我欢喜不欢喜。

【别难过。】

“我现在看谁都像反派了怎么办？”卫五在心里轻声道。

【……我也觉得这个看似和平的世界，也没表面那么简单。】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苟命再说。”卫五跟着来到水色沐浴更衣，“先解毒，然后再谋之后的事情。”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主身上的这种毒，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居然那么说，就意味着她要催毒害人了。”

果然，刚进水中，她便觉得有一股热意窜上了心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浅粉色从手腕蔓延全身，那种血痕一样的淤青一片片浮现，又一点点消散，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遏制住了溢出嘴角的轻哼。

她在水中握紧了双拳，就像是握紧温热的流水一样，可再如何克制，手中的水也没因自己曾经的异能而慢慢结冰。

她的体温降不下来。

就这副模样，一会太庙祭祀必然要当众出丑，到时候皇室的脸，沈相的脸，可全都丢尽了。

她不死也得死。

皇后养原主十五年，难道就为了这一刻？

【你怎么办？】

卫五没回应它，反而闭上了眼，沉了沉气，体内经脉缓缓闭合，身体的状况好了很多。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

“开经脉吗？”卫五回答：“能在相府自由活动开始，就在沈豫安的书房中找到的武功图谱，算不得高深，但是作为打基础够用了，我的异能被禁了，有没有其他自保手段，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世界本来的武学基础，对付武功高手可能不太行，但是皇宫妇人们，我还是有些自信。”

【这也就是你敢闯皇宫的原因。】

卫五没应声，水色已经安排侍女给她穿礼服，礼服是玄墨色的，天央以玄色为尊，她就见过沈豫安好多件玄色锦袍。

水色站在公主的面前给公主整理衣袍，顺手往卫五的手里塞了个东西，卫五一愣，但是大宫女面色如常，没有半分紧张，好像这个动作不是她做的一样。

卫五没动，看了她一眼，水色笑了笑，“公主，可以了。”

这时，内殿又出来一位宫女，是皇后身边另一个大宫女天碧，“娘娘身子不舒服，没法陪同公主一同前往，只能辛苦公主自行前去了。”

卫五勾了勾嘴角，缓步而出，深深的打量着这个原主从小生活的地方……既然皇后给她送了这么大一份礼，她总得谢谢人家，礼尚往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