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Chapter104 偏差

十点半。

距离她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足够。

我拉开咖啡店的门，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奶香味，混合悠扬舒缓的钢琴曲调，这家店总能给我初恋的感觉。让我想起高中第一次看她弹钢琴，台上的她明亮耀眼，令人难以克制的心动。

说到弹琴，她还欠我一首曲子，就是现在放的这首《riverflowsinyou》。那次跟她来探店，我有些惊喜，沉浸在了回忆里。她喝了一口咖啡，就没有再碰，说味道太苦，不大喜欢。我点点头，痴傻地看着她。她撑着脑袋回看我，笑容温煦如春风。同她对视我哪里受得了，没一会儿功夫我便凑上前，手刚搭上她的腰，她便要我坐好。

黎语绯总是这样，我哼哼了两声，放弃了，问她：“钢琴曲，还有店里的味道，你能想到什么？”

“嗯？”她将我面前的蛋糕移走，小尝了一口，说：“这家店改成蛋糕店会更好些。”

“谁要你想这个了？”我笑了，“你记不记得高中有次艺术节你上台表演，弹了首钢琴曲。结束回到班级，你给了我一颗奶糖。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那天我知道我完了，完全被你吃的死死的~”

“哦……”黎语绯想了想，问：“我弹的这首吗？”

“不是。”

她认真听了一会儿，唇角牵起弧度，“这首好听，下次给你弹。蛋糕给你，有奶糖味。”

小骗子，根本没有奶糖味。

我收回眼神，展示柜里有她喜欢的蛋糕，一会儿走的时候来买。想着，我迈步往二楼走，付瑶说她已经到了。

朋友，她这么介绍她与季莱之的关系，我不满意，但没有深究，抱着同情、想要安慰她的心思，前来赴约。将心比心，这些天她一定很痛苦。

二楼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窗户被开的很大，通透的风悉数灌进来，倒是舒服。付瑶坐在角落，这个位置不难找，一眼便看见了。

付瑶注意到我在看她，微微发愣，不过很快，无神的双眸动了动，起身同我打招呼，“你是宋辞桉？”

我微微颔首，“是我，付瑶你好。”

“你好，请坐。”她友好地扬起嘴角，略微浮肿的眼睛爬上一丝笑意，却让整个人显得更没有精神。

付瑶长得要比想象的温柔，标致的瓜子脸，五官线条柔美，是个漂亮的女人。印象中的她卷发、衣着张扬，今天褪去了粉饰，穿的素雅，颠覆了脑海里的形象。

“你想喝点什么？”

“我不用，谢谢”，为节约时间，我切入了正题，“你说想问我关于季姐的事，你想知道什么？”

她对我直奔主题的行为，并不介意，反而精神了些，接过话题，“我去过你们公司，听你们同事说，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场。”

“是，那天我去给她送材料，目睹她坠楼。”回忆起当时的惨况，头又疼了，我摩挲着戒指，让自己好受一些。

“我听警察说……她是当场死亡，她摔下来还有意识吗？”付瑶的声音发颤，听得出她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她摔在地上的时候，人应该就没了，我想不会有痛苦。我看到她头部流了很多血，其他的我就没敢看了。”她的半边脸摔烂了，手脚朝着别扭的方向，死状很惨，我不敢说。

付瑶攥紧了手，深呼吸了几下，继续问我：“莱之离开的前几天，你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吗？”.七

“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顿了顿，隐去了见到她和季莱之争吵的事，“我在路边碰到她，她晕倒了。”

“晕倒？”付瑶身体前倾，像是抓住了什么般，着急地问我：“她怎么了，后来呢？”

“我送她去了医院，医生说她低血糖。后来吊完瓶，我陪她去吃饭，她心情不好，喝了点酒。”

“低血糖……心情不好……”付瑶眼眶发红，“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

我叹了口气，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你说你是她的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付瑶的眼睛明显颤了颤，我知道她懂了。

“季姐说她喜欢了一个人十一年，她以为可以跟她结婚，以为她们之间的问题都可以克服，却没想到那个人会出轨，更没想到会分手。”我注视她的双眸，这么说她会难过，但这些她应该知道。

付瑶愣怔地看着我，眼泪顺着脸颊淌落。片刻后，她笑了，说不清那样的笑有多让人心疼。

“她还说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我知道……”付瑶点了点头，开始自说自话，“付瑶你混蛋、付瑶你对不起我、我后悔爱上你、你浪费了我的青春……她总喜欢这么说，以前她会给我机会哄她，可这次……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弯下腰，失声痛哭。

我别开头，不忍心看她。

付瑶哭了很久，我们才继续话题。我告诉了她那晚我听到的所有，而她抽抽噎噎讲述季莱之死后，她有多想她，过得有多煎熬。起先她很内疚，觉得是因为自己季莱之才自杀，可是几天前，她回公司收到了一份很早就寄来的快递，有了其他想法。她说完拿出了一张纸，推到我面前。

字迹工整、板正，如同季莱之的性格，一丝不苟；却也是我不曾见过的她。

[付瑶：

项链，还你。

你说的“星河圆月”真的很美好，美好到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还不相信我们分手了。曾经我以为一切会如你所说，“任星河斗转，情终似满月。”可你为了你的事业、你的将来，舍弃了我。说来也是可笑，我一早就知道我们不合适，知道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可我还是守着你，妄图改变你。

我后悔了，后悔爱你，后悔我们的一切。十一年就这样结束了，也终于结束了。我删了你所有的联系方式，未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最后，我希望你过得没我好，希望你每每想起我都会痛恨自己的选择。我放过自己了，从此对你不见也不念。

季莱之]

这封信让我震惊又疑惑，季莱之似乎没有想自杀。

“这是什么时候寄的！”

“那天早上寄出的。”

早上？我重复看了几遍信，想不通她如果不想死为什么要跳楼？难道是不想让付瑶内疚，故意写的信吗？

“她是不是……”我停顿了，没说下去，如果她是这么打算，那应该要如她所愿。

“你想说她是不是故意这么写，不要我内疚吗？”付瑶看穿了我的想法，继续道：“起初我也这么想，但后来发现不是。我登录过她出行平台的账号，她买了十五号去宁城的机票，她应该是打算离开申市……”

付瑶跟我分析了很多，可对于季莱之为什么会自杀这件事，却得不出结论，也无从考证。从谈话间我能感觉到，付瑶对季莱之的负罪感远没有对她的思念重，这样也好，至少凭着思念过日子比被愧疚裹挟要好。

我沉默了许久，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和季姐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她换了一张纸擦眼泪，回答我：“原因很多……不提其他，单单我和她之间就存在很多问题。莱之的性格保守，追求踏实。而我很激进，喜欢冒险。莱之很顾家，想要平凡的生活，可我想要事业。照理说，我们应当是互补的，但互补的反面就是对立。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努力的磨合，消减分歧，可慢慢的，感情也被消耗了。”

我皱眉，“这是你出轨的理由吗？”

付瑶摇了摇头，说我不懂。

“你没有和女生谈过恋爱，你不知道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安全感有多可怕。”付瑶看着我又不像是在看我，目光渐渐深沉，像是在浏览岁月中的点滴。

“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真的特别美好。她很细心、很体贴，很懂我。我的一举一动，不需要多解释，她都能很快的理解。但后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难言的失落，“莱之告诉我她害怕我们的关系被别人知道，她不敢在大庭广众和我牵手，更别提拥抱、接吻。我可以理解她，所以我接受她不让我公开的建议。我和她都在尽力给彼此安全感，可是这样见不得光的方式，真的让我很难受。工作后，她会因为我跟同事走的近吃醋，可即便这样，也不让我说自己有女朋友，她也没跟她的同事提过我。

这么多年，我们的关系只有被她父母知道，当然，他们知道后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并且把莱之赶出了家门。那之后，她像是变了个人，一点小事就会埋怨我，责备我。我们变得常常争吵，常常提分手。现在想想，这六七年，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我们走过来的。”

付瑶说到这，表情痛苦了起来，像在说一件自己不愿意承认甚至厌恶的事，“我确实背叛了她，像她说的，我为了事业放弃她，选择了别人。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得不承认，和男人在一起，比和莱之在一起更让我安心。他能大方公开我和他的关系，能够让我感受到在乎，就算有时候不能懂我，但已经够了，我只要这么多。”

她说着又泣不成声了，我哑口无言。这些，真的是她要的吗？

付瑶断断续续倾诉了很多，她对同□□情消极的看法，对她和季莱之之间关系的否定，让我无话可说。我没有打断，更没有告诉她我的爱人也是个女生。

同付瑶分别后，我走到了医院门口。大脑已经不愿意在做任何思考，满腹的愁绪如泄洪般淹没了我。

累，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个字。

我沉沉吐了口气，郁闷的感觉没有消减。今天的天空是蔚蓝色的，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了，却并不觉得有多好看。

随着送餐的人流进进出出，她出现了。黎语绯看到我，歪了歪脑袋，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想张开怀抱，毫不犹豫奔向她。可望着熙攘的人潮，我忍住了。

黎语绯……

未来…你会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