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Chapter107 作茧

临近八点，我下了车。

还是熟悉的红砖校门，古朴庄重。

[我：到学校了]

我拍了张校门口的照片给她，她说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相信我，那我便多些证明，让她安心。

“叮——”

[你跟黎仔吵架了？]

叶晚晴找我，“是”字还没发送出去，一张照片传了过来。我的眼睛又觉酸涩，捏紧了手，心跟着疼。

她哭过。

[叶晚晴：前面偷拍的，她盯着早餐看了很久都没动。刚才下楼的时候，还差点踩空。我看她眼睛红红的，问她是不是跟你吵架了，她不说话]

我凝视着照片，一遍遍地责怪自己。我受不了黎语绯这样，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我惹她生气了。小叶你帮我看着她，早饭一定要让她吃。谢谢]

[叶晚晴：好]

退出窗口，回到黎语绯的界面，“语绯，不要生气了。”、“我下次不会了。”、“好好吃饭……”

我想对她说的话有很多，可竟然一个字也没有打出去。看着聊天背景里她的笑容，我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我记得那天我对她说：“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她笑着反驳我，哪有人的眼睛会发光？我便给她拍了这张照片，长发倾泻，顾盼生辉。

“漂亮~”她怎么拍都好看。

黎语绯说:“我看看你说的光。”

“等等。”我伸手搂过她，她看了眼屏幕，愣住了。接着轻笑出声，转头看我，“你好幼稚。”

我给她的眼睛p上了光点，心满意足地设置成了聊天背景，“就是有光~”说着我侧头，将喜欢印在她唇上。

我喜欢她笑的样子。

[是我不好，我会改]

[你说的两天，明天要理我]

收起手机，我在门卫大哥的注视下进了校门，希望他以为我是因为不想上学才哭的吧。

到臻善楼八阶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半个教室的人。我一眼便看见了沈听雨，因为她招摇地起身冲我挥手，还大喊我的名字。奇怪的是，大家没有看她，反而纷纷看向我。

“她腿好长，你看我的……”

“靠，不是说长得不可描述吗？”

“妈诶，终于见到活的了……”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里走到了教室后面。

“宋辞桉，这儿~”

“……”再有两步我就到座位上了，她还喊什么。

沈听雨像恶作剧得逞般憋着笑，但视线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原本的欢快表情便僵住了。

我落座后，将纸笔拿出，她碰了碰我的手臂，“你怎么了？哭过？”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在讨论我。

“你忘了你上学期获奖吗？”

“什么？”我获过好多奖，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

沈听雨提醒道：“就是那个你准备了半学期去参加的，叫什么国际大学生设计竞赛。”

“哦……”我记得那个竞赛，因为准备它，我足足两个月没去见黎语绯，每天绘图到半夜一两点。

她继续补充，“校园网、校内公告现在都还在宣传，听说低年级上课的时候，老师还拿你的作品给他们学习，所以……”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现在可是我们系学生的榜样。”

面对她夸大其词的形容，我无奈笑笑，“也有其他人得了。”

“大姐，你是金奖耶，南陵近几年在这上面就没几个人得金奖，都被庆京压得死死的。”说到这，沈听雨眼睛扑闪，挨近我，压低了声音，“听说奖金很多，怎么样，发了吗？”

“发了。”我推开她，她这八卦的样子很难不让我想到她打我小报告。我说：“你上次告状的事我还没找你。”

“啥？”沈听雨不解地看着我，看她这副完全失忆的模样，我不介意费唇舌帮她回忆，“你跟黎语绯告状，说我没来开会，你害我被她训了。”

她哦了一声，缓缓挺直了背脊，转头看向隔壁桌的同学，“那个……同学，我想跟你换……”

“沈听雨。”我抓上她的胳膊，她对邻座说了声没事，生无可恋地回头，“好吧是我多嘴了，要杀要剐你……诶？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哭了？”

她见我不语，凑上来看我的脸，我抬手挡住她，“坐好。”

沈听雨倒是配合地坐好，嘴上却不闲着，在一旁喋喋不休，“你跟黎仔吵架了？”

“你现在的表情跟之前惹她生气的时候一样难看，八成是吵架了。”

“我猜对了吧？”

“你不说我就去问她了。”

“别去。”我叹了口气，“是，吵架了，语绯生气了，她又不理我了。”

沈听雨哇了一声，边鼓掌边夸我，“强，不愧是你，她也就能被你气到。我站黎仔，不管是什么，都是你的错。”

我无话可说，是我的错。

沈听雨还算有良心，幸灾乐祸完宽慰了我几句，还说会帮我想办法。不过还没听见她的办法，她就叽叽喳喳聊起了她的女朋友。直到话筒声音响起，才住嘴。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周遭的声音一点点变小，但还没等完全安静，讲台上的老师继续了，“时间差不多，那我们就开始了。”他清了清嗓子，捣鼓了一会儿屏幕，点击了幻灯片放映。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我是建筑系副主任王耀兵。”停顿的间隙，众人用掌声填补，掌声停歇后，他正式开始：“经上级研究决定，我校拟于6月15日至7月15日举办建筑系毕业作品展……”

副主任长篇大论地说着举办作品展的背景、意图、要求……说了半天，没有任何干货；听得我有些后悔过来，每次类似这样的大型会议结束之后，学委闻方休一定会在班级群发总结，看总结就好了。

过了很久，久到前面一排排的同学开始不约而同低头玩手机，副主任才讲到有用的内容：做模型。

“唉……”沈听雨重重叹了口气，我侧头看她，她动了动笔，把本子推到我面前，[他想要我们的命，不，我的命。]

我把后面四个字涂掉。

如果要做模型，那我或许就要住在学校了。我一个人做过几次大型模型，花过最长的时间是一个月。但论规模，远没有毕设的规模大，组里有五个人，一个月够吧？再加上个人单体建筑模型，总共一个半月？可头疼的是我们还没定稿，时间有些紧迫了。

眼看快两个小时，会议还没结束，我按了按脑袋，身体不大舒服。忽而旁边的人将本子推过来，[下午还有会，你中午在学校的吧？]

[在]

[一起吃饭？]

我点点头，给黎语绯发消息，[中午我没有回去，跟听雨一起吃饭，你记得吃午饭。]

正盯着屏幕看，手突然被抓住，我茫然地顺着手臂看向她，又怎么了？

沈听雨指了指我的戒指，在纸上奋笔疾书，[戒指好看，哪买的？]

[语绯找人设计的]

沈听雨羡慕地拿起手机拍了张照，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我探头看去，黎语绯回她了。那她一定也看了我的消息，会记得吃饭。

“我去，好贵。”

我低眸看着戒指，听见沈听雨的惊叹声，缓缓抬头，看到屏幕上好几个零的时候，我愣住了。

“这个设计师的都在这个数”，她说着比了个六。

“给我。”我拿过沈听雨的手机，把设计师的介绍和作品链接转发给自己。确认了数遍价格，我将屏幕按灭，脑子里有根神经突突地跳动，我掐着手，让自己冷静一点。

我从没有问过她价格，心安理得的接受。可看着这样直观的数字展现在眼前，我有种忐忑不安的无措感，这种感觉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假装不在意却又难以消磨的，跨不过的差距。

[我听说过黎仔家有钱，可这也太贵了吧]

[这情侣对戒都能买辆车了]

[服气]

……

校园里的玉兰花开了，幽香浮动。我喜欢它的花语:挚爱一人，携手到老。黎语绯也喜欢，不过她更喜欢它的不张扬、不妖娆、看得舒服。

[我：你喜欢的花。]

我不打算问她戒指的事了，因为物质方面我不想同她算，真要算，我也还不起。我说服自己不要着急，我需要时间，她也愿意等我。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沈听雨总算回来了。她说要趁上午招聘会还没结束，去投几家公司。

“简历打印了，走吧。”

我问她，“你真不出国？”

“不去。”沈听雨一本正经地说:“我跟我爸妈说好了，如果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留学的钱就拿来给我创业，我是已经上学上够了，让我继续去读书不如让我去死。”

“创业不容易。”

“我知道。”沈听雨不以为然，说了一堆带有传销色彩的话术，给我听笑了，我看她就是无知者无畏。

前往招聘会场的路上，她跟我说了有关她创业的规划，漏洞很多，不过想法倒是新颖有趣，可执行起来肯定不现实。于是我认真帮她看这次春招的入校企业名单，还是先安安分分找个工作吧。

沈听雨对各种绘图、p图软件都十分擅长，手绘功底也不错。但她对建筑设计方面没有兴趣。筛选了几遍，我们挑拣出了十家准备去试试。

我一家家陪她送简历，等她进行简单面试，观察她的表达，帮她调整。在去第五家前，她拉住我，一脸感慨，“我发现你好像黎仔。”

“怎么说？”

“感觉很像，你被同化了。”

我笑笑，她拍我的肩膀，惊奇道:“笑起来也像！”

“快走吧你，还有五家。”

我推着沈听雨去下一处，这家是我认为最适合她的，招广告设计的岗位。总部设在京市，但在申市有分部。

果不其然，面试官也觉得她合适，看过简历和作品集连连点头，不一会儿就带她到旁边做面试考核。我站在原地等待，随意翻看这家公司的宣传册，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有她。

“嘿——”

“啊！”我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转过头，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吓，“真是你啊。”

“hello~”解颐矫揉造作地撩了一下头发，“宋辞桉，想我没有？”

“小谢！”

“诶！”解颐喊了一声，看向我身后，“你在这儿等我。”她说着捏了一把我的脸，飞快地跑远了。

她的动作太快，我才反应过来。抬手蹭了蹭被她碰过的脸，目光跟随她的背影，印象中解颐是蓬松垂顺的直发，现在烫卷了，倒也好看。待她回来，沈听雨还没面试完，我想走也不好走。

我问解颐，“你改姓谢了？”

“嗯？”

“刚才听见他喊你小谢。”

解颐噗嗤一笑，拿起手机敲了几下，举到我面前，“解这个字用作姓氏是读xie。”

“这……”我一头雾水，“那你以前怎么不纠正……不对，你当初介绍自己的时候就说叫jie颐，大家也都这么叫。”

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略微感到有些尴尬。解颐挽上我的手，对他们说：“我带这个同学去面试。”

“好的，解经理。”

解颐拉着我到一边，才松开手，“我现在可是有身份的人，你当着别人面要叫我xie颐，私下可以喊我jie颐。以前我是嫌麻烦，介绍自己的时候确实是念jie，因为每次都会有人问我是哪个xie，谢谢的谢吗？每个都要解释，挺烦的。”

“你也太随意了吧，姓还能随便叫。”跟黎婧纾一样，以前介绍自己都说是进来的进，书本的书。

“我这不是改了嘛？”解颐冲着我甜甜一笑，竟有些许撒娇的意味，我发现她脾气好像变好了。

“其实我的姓还好，我有个同事的姓是曾经的那个曾，单名一个建字，就比较无奈了。”

我：“……”

“对了，你继续读研还是工作？”

“读研。”

“那正好~”她唇角上扬，显得十分有朝气，“我打算弄一个工作室，专门接设计封面、广告之类的，你可以来兼职吗？7-9月那时候你应该没什么事吧？”

虽然我有点兴趣，但语绯不会想我跟她有过多接触吧？

我说:“看看吧。”

“嗯……”解颐眼神微顿，沉默了片刻后笑着问我：“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怎么了？”

我没有吭声，因为她看我的眼神不大对，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宋辞桉。”

“嗯。”

“你还跟她在一起吗？”

“嗯。”我点点头，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希望是自己自恋多想。

“你干嘛？”解颐眼神温柔了起来，缓步靠近我，戏谑地轻挑了一下眉尾，问：“你在怕什么？”

“你没有怕”，我抬手挡在身前。

“神经病”，解颐嘴角翘得更高了，我才发现自己主语用错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中午要不……”

“宋辞桉。”

听见沈听雨的声音，我赶忙回头，迅速朝她挥了挥手，转头道：“我先走了。”

解颐笑了，“拜拜，微信上说。”

我敷衍地点点头，立即转身去找沈听雨。沈听雨伸长脑袋看着我身后，我抓上她的手臂，催促她快走。

“诶诶？干嘛呀？那女的谁啊？”

“解颐。”

沈听雨哇靠了一声，探头往回看，看她这样兴奋，我用力扯了扯她，“别看了，你不会还对她感兴趣吧？”

沈听雨竖起指头摇了摇，说自己才不是什么朝三暮四的女人，已经有女朋友了，不会乱来。只是单纯觉得那个女生眼熟好看，有些意外是解颐。

“她不是毕业好久了吗？为什么会来？”

“你面试怎么样？”

“还不错~”沈听雨没抓着问题不放，接过我的话，从头到脚夸了自己一遍。总的来说她自我感觉良好，给她面试的人说有消息会通知她。

我说：“解颐是那家公司的。”

沈听雨:“我要去！”

“……”还说自己不朝三暮四，有点没看出来。

又陪她投了一家公司，眼看到了饭点，我们便先去食堂。很久没跟黎语绯以外的人单独吃饭，感觉很不习惯。吃了两口，我就不想动筷了。

沈听雨也停下了筷子，不过她不是不想吃，而是在忙着聊天。

我拍了张照片发给黎语绯，问她吃午饭了没有。等了好几分钟，屏幕上都没有显示正在输入。

她不理我，还是不理我……

[我：宝宝，理理我好不好？]

“叩叩——”

“嗯……”我缓缓从屏幕上收回视线，抬头看她，沈听雨笑问：“你不吃吗？”

我告诉她我没有胃口，她眨了眨眼，当着我的面从餐盘里把鸡腿夹走。

“都给你。”我把餐盘往前推了推，她点点头，夸我是她的好兄弟。

我艰涩地笑笑，垂眸继续盯着手机看。

头很疼，心很酸，胃很胀……

她什么时候才会消气？

黎语绯，我好累。

“叮——”

屏幕突然亮了，我的眼睛微顿，而后视线模糊了起来。

[懒语绯：十二点半了，快点吃吧]

她发来了图片，将餐盘里的几道菜圈了出来，[把这些吃了]

[我：好]

我将眼泪擦去，伸手拿回餐盘，“沈听雨，不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