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Chapter111 顽疾

[懒语绯：有没有好一点？没有的话你先抹点风油精，涂在太阳穴、风池穴，就是平时我帮你捏的位置]

[懒语绯：我没有带伞，不过你别担心。学长要去找哥哥吃饭，我去接棉花糖，顺路跟他一起走。你起来先吃点水果，没胃口也要吃，我很快回去]

看了几遍屏幕上弹出的消息，我将手机收起，打开伞，回到雨里。任由暴雨肆无忌惮地砸落在伞面和身上，戏谑嘲弄我的自卑、沮丧，紧迫感和压力一点点攥住心脏，激起阵阵寒意。

无边无际，无力闪躲，不过我也未曾想过逃避。

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我知道她没有要我有多么优秀，也不会给我提任何要求，可看着那样好的她，我没有办法不努力。这些年我竭尽全力地追赶她，不断跟自己较劲，在这段关系中，她让我变得越来越好，可挑战自己、打破界限，真的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

即便她说过愿意等我，可我还是不敢松懈，因为别人不会等。她爸爸虽然没有干涉我们的感情，却并不看好我。还有那些层出不穷的追求者……

优秀的人比比皆是，我还不够好。

我在雨中走了一路，不断地开导自己，可低落的情绪还是难以排解。我能给她什么？我有什么不可替代？这几年，仍旧没有找到答案。

为了不被她发现，回到家后，我立即洗了个澡，将湿衣服换了，还听她的话吃了点水果。我坐在客厅等她回来，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想做。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有了动静。我起身，安静地看着门被打开。下一秒钟，听见了棉花糖清晰的叫声。

“安静……”

黎语绯抱着它进来，我一眼就被穿着亮黄色雨衣的小家伙吸引。它的脑袋灵活地转动，瞧见我，安静没两秒的它兴奋地叫了起来。黎语绯按住它，压低了声音再次对它说安静。

“回来了。”

黎语绯闻声抬头，这才发现我。她松了口气，眉眼间爬上的温柔像是能将我看化，“还以为你在睡觉。”

“没有，起来一会儿了，刚要给你打电话。”我面不改色地说谎，抱过棉花糖，接过她手上提着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哥哥给它买的衣服，你好点没有？”

我对上她的目光，故作轻松地摇头晃脑，“没好，马上就要晕倒了。”

“宋辞桉。”

“哈哈哈哈，我没事，你放心。去坐着吧，告诉我要煮什么，晚饭我来弄。”

“不用，你陪它。你吃水果了吗？”

“吃了。”

“好。”

黎语绯摸了摸棉花糖的脑袋，凑过来亲了我一口，便转身去厨房。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下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晚上我煮粥。”

“明后天都我来做饭，我们吃清淡一点。”

黎语绯一面说，一面挽起袖子，很娴熟的架势。她以前不会做饭的，可现在她能做得很好。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会，我能给她什么？

“接下去应该不用熬夜了吧？”

她回身看我，双瞳剪秋水，好看得叫人挪不开视线。她的追求者那么多，我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吗？

“宋辞桉？”

“嗯……可能吧。语绯……”我深吸了口气，掩饰住心头的酸涩，微笑着说：“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没有我，你好像也能过得很好。

黎语绯歪头笑了，温言软语地回答我，“我有替你好好照顾自己，高兴吗？”

我微微愣神，像是大浪淘沙般发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酸楚从心底漫上了鼻腔，我忍着眼泪重重地点头，“嗯，高兴。”

……

在家待的两天，我有听黎语绯的话乖乖休息，可是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还是会经常觉得累。为了不让她担心，她在家时我都极力表现的活泼。我知道自己又对她不坦诚，可我暂时改不掉。

周一上午，黎星旭来接棉花糖，顺便载我去学校。我想要闭目养神，可棉花糖一直动来动去，我强打精神安抚它。好不容易它安静了点，黎星旭却唱起了歌。几首下来，棉花糖又躁动了起来。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嘚嘚嘚嘚嘚~”

“黎星旭。”

他不住嘴，还突然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喂！”我立即搂紧棉花糖，生气道：“你干嘛？加速说一声，它摔了怎么办？”

“哎呦放心，它很灵活的。我经常这样，你看它多淡定。”

我：“……”

“风雨彩虹~铿锵……”

“够了大哥”，我打断他，“能别唱了吗？”

黎星旭嘚瑟地说不能，不过还算有人性，没再继续。

“棉花糖这身衣服好看吧？”

好看有什么用，天热起来了。我无奈地应声，“好看，你照着你的衣服给它订的吗？”

“是啊，亲子装。”

我：“……”

“诶，宋辞桉，我们公司人事部今天有去南陵校招，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

“干嘛不要？我们公司待遇不差，在空间设计这块给到的薪资在同行业里算高的，而且员工福利……”

黎星旭嘴上不停，将丰舒狠狠夸了一遍，连公司要拍的地皮都告诉我，当真没把我当外人。

我坚决说不去，他便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我。我好奇道：“你为什么希望我去？”

“这不是想要使唤你嘛。”

“……你说什么？”

他哈哈大笑了一会儿，正经了语气，“你们做空间设计的难免要见客户、下工地，你来我这儿工作，我能罩着你，小绯也能放心。”

“语绯让你……”我顿了顿，不可能，黎语绯明白我，她不会这样做。

“不是，是我自己这么想的。当然主要是你有能力，我把你去年获奖的作品给我们合作的几个设计团队看，他们都赞不绝口，有人还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想挖你。”说着他笑了起来，“我妹眼光真不错。”

我跟着笑了，很少从他嘴里听到肯定我的话。

“怎么样？考虑吗？”

“不考虑。”

黎星旭噤了声。

下车前，我紧紧抱了棉花糖一会儿，叮嘱黎星旭记得看天气，如果升温了，别给棉花糖穿衣服。

他冷哼了几声，催促我快走，说不想看到我。这个男人真的特小心眼。

同他们分别后，我直接去了毕设教室。好几个组的同学都已经就位，我的小伙伴们也在埋头苦干，除了沈听雨。我同大家打了声招呼，便去找她拿工具。

“你干嘛呢？”

“别吵……诶？”沈听雨抬头看我，眉头舒展，“是你啊，快坐下。”她说着拍了拍身侧，我茫然地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手机。

“你看这家，薪资有点美丽。”

我看了一眼，点点头，确实很美丽，“这家是什么？”

“丰舒黎氏，上市大公司。”沈听雨滑动屏幕，有些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你看这个福利也很好，一年安排两次旅游，不去就转换成现金发放。各种节日都有补贴，还有年假也不短，10天。最重要的是，公司位置好，从我家过去只要两站。”

“嗯。”我拍拍她的肩膀，“可投。”

“必须投”，沈听雨跃跃欲试，“钱多事少离家近，活多不多先不看，这份工作目前就已经满足两点了，而且名字里带了黎仔的黎字，看着就亲切。”

是亲切。我说：“这是语绯家的公司。”

“嗯嗯……嗯？”她瞪大双眼，“你说什么！你呜呜——”

我立即捂住她的嘴，冲着转过来看我们的同学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大家继续。”

“你小点声。”

沈听雨拉下我的手，惊讶地看着我，“真的假的？”

“真的。”

“啊啊啊啊走走走！”她迅速起身，拽着我往外走。我也想出去了，因为我真的没有脸了，她好丢人。

我们出了教室，走到花园才停下。

“你说真的？”

“真的。”

“我靠！”她捂着嘴激动地蹦跳，指着我喊：“快快，给黎仔打电话，我要走后门。”

“她太低调了，我他妈都不知道这回事！”

“不行，我要去群里说她。”

“你冷静点。”

沈听雨摆摆手，说冷静不了，下一秒她就拿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敲。

她和黎语绯通话后，像是魔怔了，不好好做模型，一直玩手机。提醒几次之后，手机是放下了，却开始撑着脑袋盯着我看。

灼灼的视线外加奇怪的笑声，我受不了，放下美工刀，问她：“沈听雨你够了没有？”

她一脸娇羞地看着我，“辞桉~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不是。”

“矮油~讨厌啦~”沈听雨戳了戳我的肩膀，让我毛骨悚然。

“你正常点。”

她清了清嗓子，端坐着沉声道：“你要是分手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要追黎仔。”

“你滚。”

“好嘞~”

沈听雨歪到一旁一抽一抽的笑着，没两秒我的手机亮了，她刷了一溜尖叫的表情，我无语地转头瞪她。

我知道沈听雨不过是口嗨，她既不会走后门，也不会追语绯，只是单纯开心。由于她特别闹腾，小组的气氛被她搅成了一池活水，令人放松。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紧锣密鼓地制作模型，同其他组的学生互相内卷，大家好似都不知疲倦。本以为到了清明假期，大家会歇一歇，怎料教室的同学却不见少。有的是因为要陪对象顺便留下，好比沈听雨；有的是真心想尽快做完模型，好比闻方休；而我是打算回家的，十天没见到她，很难熬。但事与愿违，黎语绯要和她爸爸回江北扫墓，她不在家，我没有回去的意义，于是便留下继续做模型。

假期的第二天，我定了七点半的闹钟，可不到七点就被疼醒。肚子一阵阵的刺痛，这是最近常有的感觉，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它自行缓解。

“辞桉？”

“嗯……”

“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呆一会儿就好，方休你去教室吧……不用陪我。”

闻方休脾气很犟，一直不肯走。我没力气劝，加上她是好心陪我，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硬挨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得以好转。我爬下床喝了杯水，坐着缓缓。

“辞桉，我陪你去医院吧，你好几次了，这次好像更严重了。”

我摇摇头，她不死心地劝我，最后竟然搬出黎语绯威胁我，我怕了她了。

“我去校医院看看。”

“别去校医院了，我带你去二院，我妈去那看的肠胃，那边的消化内科特别厉害。”

“谢谢，不用麻烦，校医院近，去那里就好，我自己去就行。”

“二院不远，我带你去。”

闻方休不顾我的反对，既不让我去校医院，又要陪我去。我气不动，也劝不住她，只好作罢。半个小时后我被她带上了车，生无可恋地晃到了医院。

假期人多，不过我运气不错，挂号、排队，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但没想到，问诊的时间更短。医生只问了我一些问题，给我按了几下肚子，便建议我换科室。

我不理解，“医生，为什么换精神科？”

她说：“让你去就去。”

“可是我……”

“小姑娘你听我的。”她不耐烦地把医保卡和病历单推到我面前，“下一位！”

我没来得及多问，就被请了出去。

闻方休看到我，走了过来，“辞桉，怎么样？”

“她让我挂精神科。”

“啊？”

“是吧，我也很惊讶……谢谢，我来拿。”我拿过自己的包，看了看标识，拉着闻方休往电梯走，“不看了，回学校吧。”

“别啊，去看看。”

“不要。”我没好气道：“还三甲，瞎看，你确定他们消化内科专业？”赶人还挺专业的。

“辞桉，你等等。”闻方休拉住我，说：“来都来了，去看一下。刚才那个是主任医师，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当的。”

“不去。”

闻方休不为所动，“你不去我就跟语绯说。”

她是威胁我上瘾了吗？我瞬间火气就上来了，“闻方休！”

闻方休抖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吓到她了。我稳了稳心神，向她道歉，“对不起。谢谢你的关心，不过请你不要拿黎语绯威胁我，也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的事情，我不想让她担心。”

她皱着眉头，一副在意我的模样，“辞桉我不想威胁你，可是这段时间你的情况我都看在眼里，你是我的朋友，你这样我很担心。你放心我不会多嘴，虽然有好几次我想告诉语绯，让她劝你，但我都忍住了。”

我愣怔地站着，她说拿我当朋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也让我内疚。闻方休拿过我的包，语气诚恳，“走吧，我陪你去。我们看看，求个心安。”

“方休。”我叫住她。

“嗯？”

“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走这边。”她转过头，迈步继续带路。我第一次觉得，有她这个舍友不算差。

我们到四楼的时候，外面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两排的人，等了许久才轮到我。这次的医生是一位看着四十来岁的女人，面色柔和，声音温婉，比消化内科那位好多了。

她让我坐下，脸上带着笑，问我：“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这句话莫名的亲切，我家语绯也经常这样问我。

“我早上肚子疼，刚才去消化内科看，那个医生建议我来看精神科。”

“哦，你肚子疼的症状有多久了？”

“一周了，偶尔痛。”

她微微点头，“疼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刺刺的，像被针扎。”

“还有其他地方疼吗？”

“脑袋经常痛，最近心脏也会疼，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觉得心脏跳的很快。”

“嗯……有没有……”

以前，庞女士他们带我看过不少心理咨询师、精神科医生。套路我大概知道，但是这位却不大一样，她能够很快理解我话里的意思，我不想回答的地方，她便不再往下问。十分和善，特别有耐心地听我说话，给人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问诊结束，她给我开了一张检查单还让我去做心理测试。看着单子上列的心电图、脑部CT、血常规等项目，我不禁皱眉，要这么多项吗？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拿着单子一一照做。

折腾到快中午，我得到了诊断结果：中度抑郁。

我无语地笑了，各项检查都没问题，就单凭那几套测试题，认定我有抑郁症，我不接受。

“严重吗？”我问。

“目前来看你的情况不算严重，我给你开几盒药，你要按时吃，大概两周情况就会好转。你一周以后来复查。”

“哦，谢谢。”

我拿上单子正要起身，被她叫住。

“妹妹，你等等。”她拿出一张纸，写了一串数字，递给我，“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打电话给我。药一定要按时吃，不可以停药。”

“好，谢谢。”

“还有……”

她嘱咐了我很多，我有的记住了有的没记住。本来不打算拿药，但离开前，我看到了她的名字：邓雨霏。

好像，好巧，我愿意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