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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薄翅颤栗,命不久矣。……

春桥看着这高大的马匹犯了难,她也不会骑马,更不知道该如何上马。

她还在那边磨磨蹭蹭,盛秋潮已经翻身上了马。

他看了春桥一眼,一个俯身把她也捞上了马。

盛秋潮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随后马便开始飞驰起来。

冷风扑面而来,春桥几乎睁不开眼,寒风卷走热意,她又怕冷,被迫缩进盛秋潮温热的怀里,白梅香充盈了满怀。

盛秋潮纵马穿街而过,出了灯街,路上的行人便变得寥寥。

快要到城门时,守卫正指挥着兵卒放下城门。

盛秋潮拿出伯府的腰牌,守城门的将士看到腰牌,立刻喊道,“开城门!”

春桥听到这个声音勉强睁开眼,却发现他们已经出了京城,越来越往荒郊野岭的地界去。

她心中又慌又怕,盛秋潮若是在京郊杀了她再抛尸,估计也没人寻得见她的尸骨。

春桥没什么安全感地把脸埋在宝儿的毛中。

就连大腿被马鞍颠簸得生疼也不敢吭声。

盛秋潮带着春桥一路往西南方向去。

马蹄踩过覆了青苔的湿滑山路,终于,盛秋潮在一座古寺前下了马。

春桥被马颠得想吐,她脸色青白,在马匹上坐都坐不稳。

盛秋潮顿了一下,又伸出双臂将她抱下马。

脚终于落回到地面,春桥贴着盛秋潮,总算觉得自己的恶心好一点了。

她脚步虚浮地站稳,再抬起头,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千佛寺。

千佛寺威严耸立,周边林叶缭绕。

春桥看见千佛寺,突然放下心来,盛秋潮应该不至于在这杀人抛尸。

“叩叩叩......”

盛秋潮敲门。

没一会儿,寺庙里的小沙弥听到动静来开门,盛秋潮戴着青鬼面具,他看不见脸,是以谨慎地微开门缝道,“已是深夜,这位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我找缘结大师,”盛秋潮脸色平淡,“麻烦你告诉他,凌柏来了。”

小沙弥听到“凌柏”两字,有些诧异,他将寺门大开,双掌合十道,“方丈还在大雄宝殿里诵经,施主请随我来。”

“谢谢,”盛秋潮颔首道谢,他踏进佛寺。

小沙弥又看向原本缩在盛秋潮背后的春桥,问道,“这位女施主,你不进去吗?”

春桥就连多走几步路都有气无力,她刚想摆手说自己在这里等一下就好。

盛秋潮回头,平静道,“你也来。”

盛秋潮看着春桥的眼神颇为幽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心底里,春桥有些害怕盛秋潮,还是乖乖跟在了他身后。

进去后,春桥还对小沙弥合十双掌,“阿弥陀佛。”

她跟着盛秋潮往千佛寺深处走,虽然四周漆黑一团,可盛秋潮却熟门熟路。

春桥心中奇怪,但还是忍住没问出来。她可不想再因为好奇丢掉小命。

所以只是抱着已经在她臂弯中睡着的宝儿走得小心翼翼。

没过多久,春桥就看到了大雄宝殿。

大殿左右各点着两扇灯笼,殿外月色阴恻恻得白,殿内烛火昏暗,两者在暗影处交接,显得有些森冷。

小沙弥先进去通报,等他再出来就是请盛秋潮进去。

盛秋潮直接迈步跨入殿内,他对着殿里的人喊,“大师。”

缘结方丈身披佛字袈裟,转过头来,眉眼平和温柔。

他双手合十颔首道,“施主。”

盛秋潮进去后,春桥犹豫了一会,也进了大雄宝殿。

她向来是敬畏神佛的,站在殿中不敢造次,只敢紧紧跟着盛秋潮。

生怕犯了忌讳惹恼了佛祖,让她当场还了今生的业障。

缘结大师自然也看到了春桥,在看清她的脸时,神色有了一点波澜。

盛秋潮点了三根香箸,又跪在蒲团上将它们插入香炉中,随后站起身指着春桥,冷静道,“方丈,你可否为她卜算一卦?”

“可,”缘结大师沉默片刻,还是答道。

在春桥看来,缘结大师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他很好说话地让春桥抽了一根签。

看完签文后却迟疑了半晌才叹气道,“这位女施主此身尘缘寥寥。”

春桥听到这卦象并不如何惊惧,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几日,她的确是隐隐动过一辈子不嫁人的念头。

春桥还想再听缘结大师解卦,可他却闭了嘴,一时之间,春桥只能听到千佛寺内和尚做晚课敲打木鱼的声音。

殿内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盛秋潮才哑声道,“春桥,你先出去。”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春桥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盛秋潮,她一辈子孤家寡人,他激动个什么劲儿?

但还是听话地出殿。

她站在殿外,隐隐听到缘结大师同盛秋潮说什么“不便强求”。

春桥心口一跳,不敢再偷听下去。

“不便强求......”盛秋潮刚刚是为她算卦,那现如今缘结大师又在说谁?

大雄宝殿内,缘结大师正同盛秋潮说着话,“你如今孽障难消,煞气更甚,还是不要勉强为好。”

盛秋潮拨动手上佛珠,眉眼冷淡,他轻讽笑道,“我与她,算什么强求?”

缘结大师见盛秋潮说不通,只好缓缓闭眼,双手合十,态度从容,“令琅,去看看你父母的长明灯吧,他们也很想你。”

这几年,盛秋潮收敛喜怒的本事早就登峰造极,旁人就算与他日夜相处,也难以发现他眼底浓稠的暗色,他离开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殿内被昏黄烛火拢盖的缘结大师,“有劳方丈。”

春桥等在殿外,已经站得有些脚酸,见盛秋潮出来了,赶忙问道,“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不急,”盛秋潮径直往前走,春桥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她已经很累了,但又不能跟盛秋潮诉苦,只好费力跟上盛秋潮的脚步。

走了一圈,盛秋潮终于停下,是一个小院子。

他推开院门,院子里纤尘不染,像是有专人在打扫。

盛秋潮推门而入。

屋子里有张摆了两个无名牌位的桌子,左右各供奉着一盏长明灯。

春桥见这地方空空荡荡的,连个椅子都没有,不由得抿了抿唇。

她想坐一会......

盛秋潮摘下脸上的青鬼面具,随手丢到了角落里。

随后点燃搁在桌几上的安魂香,他跪在蒲草做的圆团上,安静地俯下身,将额头贴紧尚且寒凉的地板。

春桥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依样画葫芦地跪下,虔诚地拜了三拜。

一阵风吹过,屋里的长明灯闪了几瞬,又熄了。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春桥怕黑,连忙拽紧盛秋潮的衣袖,生怕他把自己丢在这不见天日的黝黑深夜里。

盛秋潮沉默着从一个屉子那寻出火折子,又将长明灯点燃。

阴森森的灯光照着盛秋潮的侧脸,有些森冷的鬼魅。

春桥抓紧盛秋潮衣角,犹豫半晌才小声问道,“这是哪里?”

“从前我刚来上京,”盛秋潮说,“便是借住在千佛寺。”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春桥四处张望了下,不安道。

“你不是知道我是贺良尘的儿子吗?”盛秋潮反问。

春桥想到那个血雨腥风的梦,梦里的少年尚且青涩,却已然有了湛湛的绝望。

她第一次见到盛秋潮时,他说自己父母双亡,的确不是托词。

刚开始她很愿意和盛秋潮亲近,他也很喜欢自己。

夏夜苦热,春桥在盛秋潮院子里玩了一整个酷热的白日,夜里便哼唧着要在他院子里睡,盛秋潮还会替她摇扇子驱蚊子,比花戎照料她还尽心。

第二日外头又落起闷热的雨来,有蜻蜓收拢了被沾湿的薄翅停在窗下。

盛秋潮将她抱起来,修长干净的手慢慢打开,那只淡绿的蜻蜓歇在他的手心。

春桥看着蜻蜓,想伸出手去捉,结果它抖了抖翅膀,晃晃悠悠飞走了。

她那时年岁尚小,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遗憾,“哥哥,它飞了。”

盛秋潮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笑道,“桥桥如果喜欢,哥哥改日再给你捉。”

小小的春桥坐在盛秋潮怀里,看着那只蜻蜓飞入雨雾。

它被雨打湿,飞不动又跌到了地上。

薄翅颤栗,命不久矣。

春桥为一只蜻蜓的死难过了好久,泪珠子大串大串砸落在衣襟上。

盛秋潮也抱着她耐心哄了许久。

但是后来,年岁渐长,春桥便和盛秋潮生分了,还因为别人的谗言冷落折辱他。

到最后,他俩冷淡到见面颔首就擦肩而过。

春桥沉默了一下,主动抱住盛秋潮,仰头道,“你不要难过了。”

盛秋潮被春桥抱了个满怀也没有挣扎,只是漠然道,“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春桥觉得盛秋潮现在肯定很伤心失落,她不想盛秋潮再心寒,就安慰道,“不是,我是喜欢你才这么说的。”

虽然她不再是忠勇伯府的金枝玉叶,但只要是个人,只要被爱,都会很高兴的。

盛秋潮垂眸看着春桥,春桥又瘦了一圈,衣裳穿在身上越发宽松,布料显出她玲珑的曲线,乌发披散,肤白若雪。

他素来冷静自持的双眸里暗流涌动,盛秋潮无声勾起春桥尖尖的下巴,她的唇瓣颜色是粉一般的白,还泛着水润的柔光。

男人狭长的乌眸里是幽深的光,他弯下腰,在春桥苍粉的唇瓣上咬了一口,白梅香席卷了春桥的唇舌,含弄出了暧昧的水声。

春桥睁圆了眼睛,她觉得盛秋潮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偏过头解释道,“不......不是这样子的......”

“春桥,今日是我父母的忌辰,”盛秋潮说,“你乖一点。”

只这一句,春桥就犹犹豫豫地安静下来,她心想,是她欠人家的。

盛秋潮觉得自己真得疯了,他得偿所愿,却还是觉得不甚满足。

他恨恨咬肿了少女的樱唇,终于将自己从迷失的边缘扯回来。等纷乱的呼吸归于平稳,他慢条斯理地松开手,替春桥擦拭唇角的水渍。

春桥躲了一下,却被他握住脸,盛秋潮神色沉沉,“你说你喜欢我的,你不能骗我。”

她嗫嚅几下嘴唇,还是违心应道,“嗯”。

如果这样盛秋潮能高兴一点,她捡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也可以。

守在暗处的罗三见盛秋潮带着春桥从屋子里走出来,神色虽然冷漠,但眉宇间再也没有那化不去的阴沉乌云,还有点诧意,“春桥居然真得把少爷给哄好了?!”

......

出现了刺客,灯市自然被提前关停。

太子亲卫抓了几个死士,但还未撬开他们的嘴,他们自己便服毒自尽了。

东宫里点上了大大小小的宫灯,太子殿下换了身鸦青色立领圆袍,神色冷肃,眉宇间威容凛然。

他心口处有些烦躁,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

盛春容恰巧来寻他说话。

娇滴滴缠着他要太子殿下送她回府,理由是担心回府路上又遇到刺客。

那些死士摆明了不是冲盛春容来的,盛春容却还捂着心口故作可怜。

太子殿下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不用怕,御林军会送你。”

盛春容没想到会被太子表哥拒绝,她坐在马车中犹自生着闷气。

婢女跪在地上为她捶腿,盛春容没来由地发火踹了人家一脚,凶道,“捏得疼死了,还不快滚。”

婢女战战兢兢得滚下了马车,站在盛春容身旁伺候的雨凝抖了一下身子,还是犹豫道,“五小姐,那宝儿......”

宝儿在她手中就叫唤个不停,反而愿意跑到春桥怀里舒舒服服窝着。

盛春容一想到这个就来气,她将手中茶盏一扔,悉数温烫的茶水都磕到了雨凝额角,砸出了一个红肿的印子。

她烦道,“一个没福气的畜生,跑了就跑了,还用得着我操心?”

雨凝被茶水浇了兜头,她颤栗着噗通跪下,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盛春容一想到太子之前直勾勾盯着春桥的模样,心底便隐隐不安,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她对雨凝没好脸色道,“跪着干嘛,你也滚!”

盛春容真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子,雨凝想起之前那些小丫鬟们嚼舌根,她还摆着一等大丫鬟的架子教训她们,这苦啊,也只有吃了的人才知道。

等回到伯府,张珩又来回禀盛春容,他们在全城搜了一圈,并未再见到春桥,还是让她逃了。

张珩是长公主府的人,盛春容没有再那么不客气地打骂。

她只是脸色难看,笑意僵硬地让张珩退下。

春桥,这个名字宛若魔咒,让盛春容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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