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公平啊

沈煕不觉得自己有心，可此刻，有个地方，似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戳了一下，瞬间就有了知觉，随之，那冷下去的眸子，也肉眼可见的柔了几分。

第一句道歉的话说出来后，云懿也觉得下边的话就更加的容易说出口了。

她睫羽轻颤着，模样认真地看着沈煕说：“别和我哥打架。”

“冤有头债有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杀是剐，悉听尊便，犯了错误就要认，头可断血可流，怂了我就是混蛋。您觉得心里不舒服，想打，那就打我吧。打过之后，我们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你也不要再找我哥的麻烦。”

她一口气说完，又观察了下沈煕的神色，声音也随之又软了几分，试探着问：“好不好？”

沈煕的神色没再变，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还是杀是剐的，头可断血可流的……“上学你不学好，小说倒是没少看啊。”云里轻嘶一声，琢磨不明白，我妹妹这是什么鬼上身，还挺江湖的。

云懿也很江湖地推了他一下，便态度恶劣又严肃地横道：“别过来，跟你没关系，站那边给我等着。”

云里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用牙尖磨了磨嘴角，小丫头片子，你还来劲了是吧……

沈煕轻眯着眼尾，缓缓地掀起眼皮，眼睛里含着那点细碎的光，就像是能够夺了人心魄似的好看。

她听见云懿刚跟云里很像是江湖中拜把子似的豪言壮语地说完后，就又像是一只乖顺的小绵羊的样子，轻声轻气地转身问自己：

“哥哥，你听明白了吗？”

“我的意思是说，我犯的错误我来担，你不要打我哥，跟他没关系。”

“你可以选择跟我讲道理，也可以一拳打回来，我其实还是很讲道理的，你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的，你……”

云懿想了想：“可以重一点儿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出气了就行。”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别打脸，因为我也没打你脸，打脸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当然，你若是非要是觉得打脸才能解气的话，那就随你的便吧，你看，这样解决行不行？

一声软软地哥哥，叫的沈煕蓦地就笑了。

他又觉得，小姑娘认错的样子，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刚刚那么生气的打人，其实也是自己误会了，不是有她哥给她撑腰，她才盛气凌人的，而是她要给她哥撑腰，才不管不顾的。

小小年纪，也还挺仗义。

“嗯。”

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褪去冷却少年的模样，看起来还有点温柔，他突然就想问问她，看看自己猜想的对不对。

他微扬下头，便勾起嘴角，就笑成了一副痞痞的样子。

“这是，给你哥撑腰呢？”

“是啊。”云懿回答的很直白，看起来还很有底气。

简简单单两个字，云里和沈煕都愣住了。

硬汉的心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软化。还多了一点儿暖暖的感觉。

云里看向云懿——

这是我从小养大的妹妹，什么时候起，还学会给我撑腰了呢。

难怪反常，这是以为我被人家欺负了吧，他忽地眉眼一弯，忍不住地就笑了。

不争气的眼角上，还酸涩的厉害，他笑的声音很轻，又似是嘲笑的呵了一声，转过头，心里也跟着又感动又不习惯。

沈煕眼底的神色，也微不可查地复杂了许多。

他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姑娘，随口一问的话，她却是回答的那么认真地样子，突然就想起一个人。

有个九岁的小女孩儿，趴在他的耳边笑嘻嘻地对他说：“哥哥，等我长大了，给你撑腰啊。”

他喉结微动着，声音低低的问：“你多大？”

云懿回头又看了云里一眼，觉得这个人和她哥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冲突，她又歉意地看向沈煕的肚子，刚才自己的一拳就打在那个位置，便乖乖又认错地模样说：“十五。”

“十五？”

沈煕声音很轻地重复一遍，长长的眼睫就随之覆了眼睑，低如蚊蝇地嘀咕了句：“她比你大三岁。”

“谁比我大三岁？”

云懿很是敏感地听到了他的这句自言自语，惹的沈煕又看了她一眼，随后他就淡着眼尾，笑地跟个妖精似的漫不经心地回她，“我妹妹啊。”

云懿哦了一声，还在想着自己打的一拳，又问他：“那，哥哥你想怎么解决？”

沈煕看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腰腹的位置，又用鼻音轻笑一声，嘴角也扬了起来，淡淡的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云懿沉默半晌，眼睫也轻轻地颤了颤，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欲言又止地就回到云里身边问：“哥，你脸上的伤疼不疼？”

“不疼。”

云里的心，此刻都还软软的，被妹妹护着的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上头。

这谁能想得到，平时那么安安静静的一个小姑娘，今天能这么反常，

云懿今天的这种行为，是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从小到大，他就和妹妹相依为命，若说宠，自己是真的宠，更何况，平常都是要被自己保护的妹妹，今天还站出来保护自己了，他说不清楚此刻的那种心情。

他又笑着揉了揉云懿的头发跟她讲道理，“以后，不能再这么没礼貌，哥是这么教你的吗？”

云懿听话的说知道了，又下意识地看了沈煕一眼，声音小小地对云里说：“我把人家给打了，下手还挺重的，领他去医院看看吧，我发现，他就那个姿势，半天都没有动，肯定很疼，我能不能把他给打残废了呀。”

云懿的声音虽小，但距离很近，沈煕都听到了。

他心底的某个地方，似是又被什么东西触到，有一点儿隐隐的痛。

当云里看过来时，他便笑的依旧，还是那种漫不经心又痞痞的样子回了句：“真的没事儿，也残废不了。”

可小姑娘打的，还真就挺疼的。

云里走过去，站在沈煕面前，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云懿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个人被同一个人给摆了一道，之后才联合起来，把那个人给打了，打完后，他们身上有点小伤，而另外一群人，已经被打去了医院。

云里说：“不打不相识，刚刚是我妹妹莽撞，抱歉啊，一起吃个饭吧。”

沈煕又缓缓地抬起眼皮，笑容浅浅的看了云懿一眼后，嗯了声，“好啊。”

云里此时又瞥一眼初中部的墙，曾经自己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此刻，他觉得，真是好他妈的高！

他都开始隐隐的后怕，就以他妹妹的那个身子骨，这要是脚底一滑，没站稳的话，都能把她给摔折了。

云懿立刻抓住他的手臂，讨好道：“哥，你别给我扔回去，我想跟着你一起去。”

云里心软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我妹妹，刚才护我护的，可是小暴脾气都出来了呢，他点点头说行吧，可一群人往前走着的时候，云里才突然反应过来，非常严肃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翻/墙？”

“因为我逃课了呀。”

呵！沈煕听的一笑。

另一群人更是高呼妹妹牛逼，说的好理直气壮，逃课，逃课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

“为什么逃课？”云里被噎了一下，压着火气，忍着脾气，等她解释。

可是云懿解释完，云里就彻底的没脾气了。

她笑的眼睛里似是载满了星星那般地看着亲哥，小姑娘的开心根本就掩藏不住。

“因为我想你，想要去找你啊哥。”

她的话太过真诚，声音里都是带着那种愉悦的笑意，再硬的心肠，都被化的柔软了。

一群大男孩子们，笑的也是更加的肆无忌惮，甚至有的还吹了声口哨，添油加醋道：“妹妹你这个理由，比刚才的那个还牛逼！里哥，这他妈的你要是再发火，你就不是人了啊。”

“别说脏话。”

云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像还有点厌烦的样子，可心里却是乐的不行。

嗯，我妹牛逼，我妹不牛逼谁他妈的牛逼，可他还是嘴硬的说：“想我你就翻个墙，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还能……”

“住口！”

云里的话说一半，就踩到了雷区，被云懿狠狠地瞪了一眼，云里：“……”真的就把嘴巴给闭上了。

其他人笑的就更甚了，第一次见他们里哥这么怂。

云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弯着眼睛笑的小姑娘，怎么还说生气就生气了呢，我妹这性格……就像鬼上身了似的喜怒无常。

“别在我面前提死字，听着心烦。”云懿瞪着他。

云里缓缓地：“……嗯，不提，那你以后也不能翻/墙，多危险呢，那墙有多高呢，就这胳膊腿的，摔飞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哪吒！”

云懿回看着他，“是莲藕做的，哪那么容易摔飞啊？哥，你这心操的，有点儿多余，毫无逻辑。”

“明白其中的意思就行。”云里说她，“别那么较真。”

“那行。”云懿说：“意思我明白了，为了我的胳膊腿的不摔飞，我今后不翻/墙了，那同样的，为了我别像个神经病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以后也不能提死字，还要好好的给我活着，成交不成交？”

今天的云懿，给云里的感觉，就总跟换了个人似的。

特别是这个小倔脾气一上来，还像是那种久居山寨的英雄好汉，袖子一挽，凳子一踩，然后就只给人两个选择：

老子我今天指给你两条路，我这把交椅，分你一半，你坐还是不坐，坐，我们就是兄弟，不坐，我们就是仇敌。

他蓦地笑了声，也不知道怎么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他说：“行，那就成交吧。”

云懿嘀咕了一句，“像是委屈了你似的。”

云里挑了下眉，“差不多就行了啊，别来劲。”

而另一边，沈煕一直沉默地走在最边儿上，显的稍微的有点儿不合群。

可他也不觉得有多尴尬，只是嘴角边，挂着隐隐地笑，也只有他发现了，外表看起来冷冰冰对着人发脾气的那个少年，又将小姑娘的书包接了过来，便单间的背在自己的身上。

男孩子总会有些粗心大意，可他照顾起自己的妹妹，却是十足地小心翼翼。

路口处，有家药店，云懿跟云里打过招呼，就自己跑了进去。

云里跟她说过，他们进的是哪家饭店，她出来后也就直接找了过去。

当一群人还在研究着菜单的时候，云懿就开始认认真真地为云里处理着脸上的伤口。

伤口很浅，但是云懿还是在云里百般的挣扎下，上好消毒水，贴上创可贴，继而还被嘱咐道不许喝酒。

云里非常的不适应，感觉这样很娘娘唧唧的，而且还从那些狐朋狗友的眼神中，就已经看得出来，甚至有些人还故意的发酸。

“其实吧，找个女朋友，还不如养个小妹妹好呢，关键的时候，是真的暖心啊，这个又暖心又暖胃的小宝贝儿，好想自己也养一个。”

段明泽说完，还大大咧咧地指了指自己：“妹妹，哥哥我这儿也伤了，帮个忙呗。”

云懿：“好啊。”

“帮什么帮！”

云里直接扔过去一打创可贴，笑骂道：“滚去自己贴，少使唤我妹。”

“啧啧。”

段明泽一边故作唉声叹气的样子一边说：“这要是你妹以后有了男朋友，你不得酸死。”

云里和这群人笑骂几句，云懿也不在意，都初三了，这些话，她还是听的明白的，但是对待这些不着调的话，她一向喜欢无视掉。

更何况，上一辈子若说找个男朋友什么的，遇见喜欢的人，她有可能还会心动，但是这辈子，她就不会再有这种情情爱爱的想法了。

她心如止水的那颗心里面，只住着她的亲哥。

我哥的命比我的命要重要，我哥的幸福也比我的幸福要重要，只要我哥能好好的活着，活的开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最轻最不起眼的位置，脑子里也已经没了自己。

她比谁都更加理解“付出”的含义。

因为上辈子，云里用生命，从生到死的给她上了最后一堂课，也讲明白了最后一个道理。

“付出”就是——为了你，我可以无惧生死。

所以，这一辈子醒来后，她学会的第一个道理，也是“付出”。

为了你能够好好的活着，我也可以无惧生死的付出。

而在一群人说笑间，云懿为云里处理完伤口后，就走到坐在一边的沈煕跟前说：“哥哥，我来帮你贴个创可贴。”

沈煕诧异，随后愣了只一秒，便眯起眼尾，弯起那双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给人放电的眸子，就声音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云懿客气礼貌地回他不客气，就又观察了下他脸上的伤口后，觉得是一个无所谓地轻伤，直接就给他贴了个创可贴，比起给她哥又是消毒又是撒药的步骤，真是简单了太多太多。

沈煕不由得在心里暗笑，倒不是亲哥，这就是差距。

他在心里兀自地笑了一会儿，可是当他感觉到小姑娘的指尖在他的脸上轻轻地触碰的时候，整个人都随之一僵。

又是另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脑子里突兀地就冒出一个想法，她的骨头，肯定都是软的。

他眼睫轻颤地看着云懿的手指，又软又细，还带着一点病态的白。

他睫羽轻抬，又将视线落在那个遮了她大半张脸的口罩上面……啧，捂的严严实实的。

段明泽跟云里打闹的时候，正看见云懿给沈煕小心翼翼地贴着创可贴，他突然就喊了起来，“里哥，不公平啊，妹妹给熙哥贴呢，你怎么不拦着点儿呢。”

“妹妹……”段明泽又不要命地喊了一句：“咱不能只看颜值啊，帅逼固然是养眼，但是一只心地善良的小哈巴，也是不错的啊。”

云里嘶了一声，又冲着段明泽扔了个东西过去，“我妹把你熙哥打了，把你也给打了？”

“那要是能有这个待遇，”段明泽还是嬉皮笑脸地说：“那妹妹你也打我一顿呗。”

“艹！”云里笑着骂了声：“这狗逼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犯贱。”

“嘶～”云懿摇摇头，一边摆弄着药袋子里的东西，手中还拿着笔，写着什么的嘀咕：“我哥又骂人了，他怎么又骂人了。”

沈煕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于此同时，云懿也把那个药袋子递了过来，模样也是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哥哥，这个你拿着，今天真的非常抱歉，里边有膏药也有吃的药，怎么用我都写在盒子上了，你回去记得自己处理一下，我知道自己的那一拳真的挺重的，对不起啊。”

云懿又弯着腰跟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煕的嘴角边还挂着浅淡地笑，可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今天，已经为了这个小姑娘软了好几次了。

他蓦地自嘲，又轻笑出声。

有多少人说他，沈二少，你根本就没有心。

他也觉得，刚刚那些微不可查地触动，或许，也都是错觉吧，是的，他怎么可能有心。

人渣最大的优点就是浑了，心是什么东西啊。

他静静地看了云懿好一会儿，才眉眼一弯，模样就变得懒散了些，又似是漫不经心地随意。

声音好听地还有些许勾人的味道，话音轻轻地，“谢谢。”

云懿愣了一下，看他，“不，不客气，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是我先没礼貌的。”

“不客气？”

他又逗小孩子似的笑了下，声音就轻挑到了骨子里。

“那显得我多不讲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