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难忘（二十九）

不要松开手，不要转身，不要留给我背影，没有你，我该何去何从？

不要不理我，不要我了吗？

是我的错，江南，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我不想一个人，我不想在一个没有你的城市。

……

陈之影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他抬手擦了擦额头，果然连枕头都湿了，他摩挲枕边，看了下手机，早上6点不到，外面天还黑着。

身上还有点酸痛，平安夜，他到底没忍住，将胡杰暴打一顿，当然也吃了些亏，汪雪，他打不得，但很明确拒绝了，极尽苛刻之势吓哭了她和李亚含。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去找江南。

眼见她离开，没有失魂落魄，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迈着步子就离开，只留给他一个小盒子，圣诞礼物，是她专门为他买的行星摆件。

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上夹着一张纸条。

“merryxmas，陈之影。”

他是有气的，不知道是生胡杰气，还是气自己，疯狂发泄情绪。总之，等向卫察觉不对劲，和陆志城一起拉陈之影时，胡杰几乎快被他打的送进医院。

想起高二暑假在图书馆遇到的人，那几个人，她说没什么好印象，也是欺负过她是吧？

他一直不赞成暴力解决事，毕竟容易出事，可他发现，有时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理性在遇到江南后就全线崩溃，弃甲丢盔，狼狈不堪。

明明发誓要保护好她，却在她最艰难时，他却没有伸手——

是他的错。

初中时，班里也是有人说过江南碎语，他不是没有“教育”过别人，可人越长大，引来的闲言碎语愈加真切，他藏着的心事，小心翼翼呵护的心思，却成了别人调侃江南的借口。

他以为只要冷淡点，就不会生出“枝节”。

是他低估了人性的“恶”。

小群里无人说话，已经安静了3天。

虽然向卫和他说，夏叶要和江南出去旅游散心，他一遍遍回想江南的话，算分手吗？不算吗？

连一个月都没到，他惹她生气了。

会回到他身边吗？

陈之影起床拉开窗帘，外面在下雨，阴沉沉的天气，她伞带了吗？雨天的话，她会开车吧？没关系的吗？就算他不在身边……

要怎么找回她？

要怎么挽回？

陈之影像往常一样早早到了科学院，一个人坐在角落吃了早饭，拿了手机看了又看，没有任何信息，连朋友圈也毫无动静。

如果不是向卫和他说，他会真的以为江南消失了，他甚至考虑要不要去江南家门口等她。

向卫：【江南陪夏叶去韩国，说是出差+休假。】

向卫：【明天的飞机。】

向卫：【抱歉，这事，我的错。】

和向卫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自己的错，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他可以避免开始。

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的话……

“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报告有什么问题吗？”范立书探过脑袋。

“没有问题。”

“那你干嘛一副‘明天世界末日’的模样？我以为报告出了什么问题……”

陈之影拿着笔，转了几圈，这几天，他一直在回忆里寻找蛛丝马迹，回想他到底遗漏了什么，如果没有回想，反而还好。

可越是回想，越觉得从前的自己“眼瞎”的很。

每一次她的强颜欢笑，他都以为是她做错事，企图蒙混过关，比如丢车，比如借课本，比如借笔，都是很小的东西，他以为是她黏着他们的借口，却没想到，她面对的正是细小、不易被人察觉的欺凌，语言上的“霸凌”恐怕更多。

怎么忍过高一那一年的？

那时的他也疾言厉色，说过很多过分的话，江南也仅仅是一笑了之，偶尔也会怼他两句，与平时无异。

可他又说过些什么

“江南，你上学连课本都不带，你是怎么做到自己走到学校的？”

“笔袋没带？值得你跑半栋教学楼，专门借一支笔？你同班同学都觉得借给你，有借无回是吗？”

“不借，下节课我们也要用，你怎么总是忘带东西？”

……

“我可真是个……混蛋。”陈之影看了眼窗外，天气凉了，她今天有好好生活吗？

范立书听到陈之影小声嘀咕，忍不住抬头，探究眼神藏了点冷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反省了？”

“有问题吗？”

范立书推了推自己眼镜，看了陈之影一眼，“你终于意识到你是个没‘口德’的混蛋这事，大家都会很欣喜。”

虽然大多数时候客客气气，但遇上踩底线的事，可真是完全诠释什么叫“疾言厉色”。

“虽然没见过几回，但你女朋友一定很温柔，不然，怎么忍受的了你。”想了想，又说：“简直是‘天使’，拯救苍生。”

天使吗？确实，她的出现救了他，让他有了生的动力，让他过往有了色彩，可她总在最需要他时，他丢下了她。

那都是过去，现在的他，可以保护她，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的，只想加快脚步追上她，不想放弃，他已经无法放手。

去了她公司等她，遇到之前见过的，和她一起来科学院采访的姑娘，好像叫赵媛媛，她说江南昨天请了年假开始休假，正好休到元旦后上班。

陈之影谢过就去江南家，等了许久，不见她回家。

黑漆漆的屋内，没有暖色灯光，明明他可以直接去……

是去了夏叶家吗？明天就出国了……

会不会一去不回？不会的，不会的，她什么都在东申怎么会不回呢？

陈之影终于了解当年江南心情，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国，会一去不回吗？那她还有等他的必要吗？可也不想对别人有兴趣，只是消磨时间多年，等到他回国。

6年来，她是不是经常想，“他会不会不回来了呢？”

他终于站在她的角度想看待过去，才有了煎熬与焦灼感，切肤之痛。

他有什么资格求江南原谅他呢？

不经事，却说离别，自以为是的感怀，自以为是的体贴，却不知让江南苦等了一春又一春。

他还能见到她吗？

还能见到她笑如艳阳，天真无邪吗？

时光流转中，他们之间的罅隙还能弥合吗？

从未如此恐慌过，陈之影顺着深冬的梧桐道，慢慢走，一步一泪，像是回到10年前的夜，他亦是如今这般，一步一泪离开。

到底是什么变了？还是我们从未改变，一如从前？

我们藏着各自的秘密，绝口不提。

因为担心对方，所以选择藏匿，最后——

真相揭开，伤了对方，明明相爱，却总是弄巧成拙。

恋爱这事，与年龄无关，他们也许天生笨拙，试图抓牢对方，却又不愿束缚对方，小心呵护，一败涂地。

如果，一开始就坦白，会不会结局不同？

说了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爱你”，可也伤了你无数次。

“江南……我到底……要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江南……江南……不要丢下我……”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伞上，风过，湿了衣角，湿了发，回忆里，他和她在明沙老街茶叶店门口躲雨。

高三寒假，离春节还有3天，他来买茶叶。原本夏叶和向卫也要来，结果两人约着去打电动游戏，理所当然放了他和江南“鸽子”。

顺着瓦楞汇聚成雨幕，他们站在门口，老石板路上的裂缝和纹路被雨水填满，数点雨声与风舞，雨声初上檐牙。

“雨会停吗？”她看了看天气，叹了口气。

“可能不会。”他颠了颠背包，“买的茶可不能淋湿啊。”他往后看了一眼，老板在很远角落，边上的少女，满脸惆怅望着天，“怎么办，没带伞，陈之影，你带伞了吗？”

“没有，我去借一把。”

片刻后，他拿着伞回来，“走吧，老板说过两天给他送回，到时候一起来谢谢老板。”

“好。”少女靠近他，一把小小雨伞，他偏了偏伞，衣角和发丝湿了些。

“拿好我的茶叶，我要给你撑伞。”嘴上仍旧“傲娇”。

“是是是。”

“喂，江南，”他不满低头瞧她，停下脚步。

“怎么？”少女抬头，一脸疑惑，视线瞥见他大半身子在外淋雨，略微吃惊。

“靠我近点，我可不想淋雨。”红了耳根。

“哦！好！”少女靠近他，小小的一步，比肩而行。

“陈之影，你衣服湿了，回去记得冲个热水澡。”少女跟着红了耳根。

雨幕中，一高一低，小小的人儿，融入冬雨中。

“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陈之影站在树下，低了头，风雨中，听见她对他说，“陈之影，merrychristmas。”

夜色中，陈之影心凉了又凉，一切都像伏笔，他的一切所作所为注定他的现在，悔不当初吗？他早就后悔了。

他早就对自己妥协，他思念之人却不可见，好像很近，却遥不可及。

对话框信息，平安夜那晚，江南走后，他手机重启才收到。

江南：【到了吗？】

江南：【到了吗？】

江南：【到了吗？】

江南：【陈之影，陈之影？】

江南：【你到了吗？】

江南：【陈之影，你理理我好不好？】

江南：【我想走，陈之影，能不能带我走。】

……

江南：【陈之影帮帮我……】

你当时，有多绝望？江南？可我却不在……

陈之影拿着手机，钻心痛感席卷全身，他撑着伞，靠向树干，雨声潺潺，落入他心，凉意彻骨寒。

陈之影：【江南，对不起。】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