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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故事从头说起——

林嘉媛往陆寻乔脸上喷辣椒水的第二天,从逼仄的房间醒来,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回过神,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在星河设计那份不上不下的工作,可能要不保了。

对于自己昨晚的举动,说不上懊悔,但这件事就悬在心上了。

她毫无激情地起床,随意裹上居家外套保暖,走出房间,见刘丽蓝在厨房里忙活,弄出好大的声响,像有满腔怒火要发泄。

林嘉媛面色淡漠,看了两眼,直接去洗手间洗漱。

她心里有微妙的痛楚之感。

昨晚回家后,林嘉媛给手机充电,发现充电器坏了,到客厅找备用充电器,她在抽屉了看见一份人身意外身故保险。

她当时没声张,但心里顶不是滋味。

林嘉媛洗漱完,回房换好衣服出来,早餐已摆上桌,她便默默地坐下吃早餐。

刘丽蓝进房间去,大着嗓门喊她不成器的丈夫起床。

林建安不耐烦的嚷:“知道了知道了,一大早吵死人了。”

刘丽蓝嘴里碎碎念着,一面走出来,在饭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吃早饭。

林嘉媛看也不看她,说:“我想买件外套。”

刘丽蓝不耐烦地看她一眼,“前不久不是才买过衣服吗?”

林嘉媛依然不看她,咽下一口清粥,“那买的是穿里面的衣服,外套我就这么一件能穿出去见人的,我上班天天穿这件,同事都笑话我了。”

“爱笑话让他们笑话去,省着点,嘉铭想要买苹果手机,他说同学都用苹果手机,他不用的话会被同学瞧不起的。”

类似的这种差别对待,林嘉媛从小受到大,向来是暗自隐忍消受,从未正面与刘丽蓝抗辩过,但这次,她突然觉得忍无可忍。

噤声良久,内心挣扎不休。

林嘉媛面色苍白如纸,眼里含了两汪浅水般的薄泪,嘴唇发颤,声音也发颤:“嘉铭不可以被同学瞧不起,我被同事笑话就可以,是吗?!”

刘丽蓝剥鸡蛋的手一顿,目光似利剑般刺过来,危险的剑尖悬在林嘉媛悲愤的面孔上,满眼刻薄。

刘建安在洗手间洗漱的声响,这时也蓦地静止。

屋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似暴风雨前的绝对宁静。

过往与家人的矛盾,都被放大在林嘉媛此刻的心境里。

从小到大,未得到父母关爱也就罢了,她刻苦学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他们却千般阻挠,不同意她上大学。

刘丽蓝曾用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她,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没用,将来结了婚生孩子,照样是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

与其浪费时间和浪费金钱,不如早点出来工作挣钱帮补家用,将来帮忙供弟弟上大学,这是作为姐姐该担的责任。

林嘉媛不顾一切去读了大学,勤工俭学,自己养活自己的同时,被要求每月交钱回家,这样的生活她坚持到了毕业。

她以为那样的苦日子,在正式出来工作后能解脱。

然而,她的工资卡一开始就被刘丽蓝没收。

在这个家,她是没有自由的。

此时,林嘉媛的愤怒情绪到达顶点,她霍地站起身,去抽屉里翻出那份保价五百万的保险单,又气势汹汹走回桌旁,将保险单拍在桌上。

她崩溃地哭起来,歇斯底里地叫嚷:“这保单是什么意思?你打算让我怎么意外身故?我的命在你们这到底算什么?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啪——

刘丽蓝急眼了,扑过来狠狠扇了林嘉媛一巴掌,一边尖着嗓子叫起来:“你这疯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嘉媛被这一巴掌打懵,泪水也梗住了,她默默捂着火辣辣的脸,刺耳的耳鸣声在耳里回荡着。

她忽然异常冷静,听着刘丽蓝粗声粗气的呼吸,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起来,悬在空中看着屋内这场闹剧。

听见林建安从洗手间出来的声响,她下意识缓缓地转头去看他,林建安目光闪躲回避她,人杵在洗手间门口一动不动。

她再次确认,在这个家,她是孤立无援的。

林嘉媛感觉自己从未这样冷静过,这是一种超脱的解放,她声音平静空灵得像夜里的一声钟响,淡漠地诉说:“压榨我这么多年还不够吗?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工作餐只能吃最便宜的外卖,连买饮料喝都舍不得买,同事聚餐我从来不敢去。”

“但你们拿着我的钱给嘉铭名牌眼都不眨一下,你们除了把我当摇钱树,给过我什么吗?你们有什么资格做父母?”

刘丽蓝忽然冷笑一声,恶狠狠地嚷嚷起来:“你就是白眼狼!养了你十几年,让你帮忙养家有什么不对?”

林嘉媛心里抽痛,眼泪又不可抑制地淌下来,她声泪俱下:“没什么不对的。反正你们眼里只有钱,开个价吧,我就算把自己卖了,这辈子也不欠你们的。一百万够吗?一百万买断,互不相欠。”

刘丽蓝忍不住嘲笑道:“哟,说得好像有一百万似的。”

林嘉媛咬咬唇,答不上话。

林建安终于开口说话:“行了,都少说两句。”

刘丽蓝锋利的眼神削过去,利落地把针对目标转向他:“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对这个家不负责任,我用得着这样,让她这样埋怨我吗?你天天除了赌你知道什么,你关心过这个家吗?”

另一场不可避免的唇枪舌战开始了,针锋相对的恶劣言语,如卑劣的蚊蝇般在林嘉媛耳边吵闹。

她出现生理厌恶,一阵反胃。

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拿手背抹了抹眼泪,脚步匆忙地去拿了包,换上鞋后,匆匆摔门而去,任由屋内的争吵去继续。

一口气快步跑下残旧逼仄的楼梯,冲出肮脏的灯心巷,走到公交车站,林嘉媛恰好赶上了去上班的班车。

她顺应人流上了车,挤到车厢后方,手下意识地去抓扶手,人就那样麻木地站着,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感知力似的。

周围的乘客对她左脸上新鲜通红的掌印,充满兴趣。

林嘉媛在麻木的思维中想到陆寻乔,很是荒诞,但他是唯一可以给她提供一大笔钱的人。

紧接着,她想到她的异地男朋友,那个家境比她好不了太多的普通男人。他曾试图救济她,但她果断拒绝了。

她顶怕自己成为别人的救济对象,因为她不想做一条被救济的可怜虫,不能接受她仅剩的一点尊严被扫荡。

到公司时,左脸的灼热感尚未退去。

好在她的发型是左七侧分,拿头发一遮,趁人不备,悄悄去洗手间,躲在隔间里涂上厚厚的粉底,再打上腮红,基本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从洗手间出来,被正在洗手的同事小桥捉住,小桥做出惊恐万分状,“嘉媛姐,你没事吧,你今天的妆化得这么……惊艳?”

林嘉媛确信她想说的是“瘆人”,但她没打算跟小桥计较,反而豁然开朗地笑起来,然后不三不四地信口胡诌:“好看吗?这是我在网上新学的,叫人类高质量女性凤凰妆。”

小桥讪笑,口是心非地点头,“挺好的,你高兴就好——你眼睛怎么啦,好像肿肿的呢?”

林嘉媛对着镜子照了下,是有点肿。她洗了手,拿指腹压压下眼睑,一面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凤凰妆的精髓。”

小桥一副“无语了受教了”的表情,一面拿出口红来补唇妆。

“小桥,你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对吧?”

“对啊,怎么啦?”

林嘉媛犹豫一会儿,转身向她,“你需要室友吗?”

“不需要,我自己一个人住挺好的,”小桥将口红旋回去,转头看着林嘉媛狎昵地说,“我是有男朋友的人,每周末都要和男朋友一起过的,你懂的。”

林嘉媛想了想,了然于胸,“好吧,我懂。”

小桥看了林嘉媛一会儿,“不是你要租房子吧?”

林嘉媛费事跟她解释,免得她追问下去,后面弄得整个公司的人都要发善心来救济她,那才是最最难堪的,她于是敷衍说:“没,我就随便问问。”

这天的工作无惊无险,林嘉媛一直忙于手头上主题餐厅的设计图稿,也就没心思去想那些糟心事了。

直到下班,她才意识到预想中的工作不保情节并没有出现,看来陆寻乔这公子哥气量大得很,被喷辣椒水居然一点不生气?

林嘉媛对陆寻乔的好感度陡然上升。

走出公司,搭上回家的公交车后,林嘉媛才想起自己无家可归的事实。但她不知道该去哪,只能假装无事发生,安稳地乘车随它往家的方向去。

到站下车,她像往常一样走入灯心巷,但到家楼下时,她停下了脚步。

仰头望上去,家里的已点灯亮。

早上那屋内的争吵霎时回到眼前,还有她自己放出的狂言,也回荡在耳边。

林嘉媛淡漠地收回目光,下大决心般猛一转身,离开。

她回到公交车站,在候车亭的休息凳坐下,拿手机翻看联系人。

得找个容身处,先把今晚对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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