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又回到这里时，裴颜星感慨万千。

一切如常，家里的物品摆设跟离婚前一模一样，就连门锁密码都没改。

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此时她瘫在沙发里，感慨没能持续太久，肚子开始咕咕作响，打开手机刷起外卖平台……

“要不还是做饭吃吧。”看了一圈真不知道吃什么，她没起身，向不知道在哪的人喊了一嗓子。

季昀正从二楼走下来，取了毛毯给她盖上，看着她散落在地板上的拖鞋，忽然觉得此刻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好，想吃什么我来。”他果断应下来。

“全凭大厨安排。”

裴颜星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又把毛毯拉高遮住大半张脸，闭起眼睛，只露出毛茸茸的头顶来。

季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好像土拨鼠一般整个缩进毛毯去。

晚餐是丰盛的一餐。

酸菜鱼、糖醋排骨、清炒豌豆尖和冰镇秋葵沾芥末。

番薯饭配凉瓜猪骨汤。

“或许，我是说假设啊…你真破了产的话，可以考虑开个餐厅去当主厨。”裴颜星发挥她肉食动物的本性，夹起一块排骨吃的有滋有味，不忘调侃掌勺的。

“好，借你吉言。”他将这四个字一一停顿，裴颜星觉得近来季昀很是上道，近朱者赤，逐渐有她三分风趣了。

“已经离职了？”季昀端起勺子抿口汤问道，嗯，咸淡正好。

裴颜星点点头，嘴里还嚼着秋葵，冰鲜的汁水溢满口腔，从喉咙爽到心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们甚少聊这些，季昀现在想想，或许是自己太小瞧她了。裴颜星聪明、踏实肯干、有想法，事实证明，她离开自己仍然过得不错。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从前我追名逐利，贪慕虚荣，如今我已然领悟了人生的真谛……四个大字：学无止境。”

“哎，你别笑啊……”她兴致盎然，将筷子抽出一支举高，恨不得吟诗一首。季昀在对面笑得发抖。

裴颜星是故意逗他笑的，她总觉得季昀过得太一本正经了，有点苦哈哈，生活总是不如意，但只要能笑得出来，就不算过得太差劲。

饭后，裴颜星以“读书人不能干这种粗活”为由先行离席，逃避劳动。当然，她手上有伤，他本就没打算让她洗碗。

躺回沙发，她借季昀的手机向小姜定下了五楼那个老房子，随后就窝在毛毯里看书，不知过了多久便昏昏入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是火光烛天的灾难现场，倾倒的大厦，恐惧的人群，哭喊的孩童……惊醒时人躺在二楼主卧的床上。

是季昀抱她上来的吗？他这会儿在哪？

这是她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

起床上卫生间，发现楼下隐约透着光亮，可能是怕打扰到她休息，季昀没在主卧对面的书房办公，而是选了一楼的客厅。

裴颜星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刚过，冬令时的美股交易时间结束。

季昀大学读的是2+2，毕业后又在美国留了一年多，据说在纽约的投行工作，具体的裴颜星也不懂，她只心想公司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需要他亲自操盘炒美股去填补亏空？

下楼，她经过厨房热了一杯牛奶，近身，季昀正闭目养神，她手搭在肩上，人才醒来。

“很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他笑着摇头，裴颜星落在他肩上的手不忍松开，顺势揉捏起来为他按摩。

“季夫人那边……应该有明确条件吧。”手在肩颈上施力，她试探性地问道。

好歹也是旗下的子品牌，真破产砸了招牌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就连裴颜星也想得到，这招不过是趁火打劫，想逼季昀退出家族竞争罢了。

“有，出国，移民，放弃继承权。”他合上笔记本，房间中又熄灭了一处光源，衬的夜色更透亮。明明是说着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他的表情却毫不在意似的。

“去哪儿？”听到出国，她心头一颤。

“美国，移民的全部手续和费用由他们负责，加上我的工作经历，处理起来应该也很快。”他语气疏离，好似读报告。

“那你怎么想，要回纽约吗？”她的双手暂缓发力，身体僵住。

“未必，纽约的投行节奏太快了，周工作时长堪比国内互联网，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旧金山，有生活一些。”

季昀取下眼镜，头发有些蓬乱，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emmm让我猜猜你的想法……你回国之后就接手了润蓝，对品牌、团队也有一定感情，无论是倒闭还是放弃你都会抱憾。你不喜欢季家，可毕竟努力融入这么久，现在放弃继承权，未免太便宜那两位太子了。出国生活虽然轻松，也能做你真正擅长的工作，可你也舍不得外婆她老人家。”裴颜星停下手抱臂，绕到人身前方向，一股脑说了许多。

“说的都对。”但是不全面，她没说他会舍不得自己，季昀苦笑，饮下一口温热的牛奶，想了想还是不补充了吧。

“那你就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吗，我是说抛开公司、家产甚至亲人…只单纯的、任性的为自己想一想。”

夜色静谧，这或许是整个城市最安静的时段，窗外也无一点嘈杂，她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我不知道…可能一直以来，我只想着怎么被需要和肯定吧。”

他听见自己说。

想要表现的更好。小时候，虽然没有父母的关爱教育，但想要向外婆证明自己不需要那些也能成长的很好，所以早早的懂事听话，拼命的学习；进入季家以后，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努力融入这个陌生的家庭，跟“亲人”相处；工作之后，更是日复一日的加班……季昀自认为不是什么天赋性选手，目前为止得到的东西全凭死磕，留给他自我的时间并不多。

或许娶裴颜星已经是他做的最自我的一件事了，就像季夫人说的那样，他最好的选择是找一个家境优渥的女孩子，而不是像裴颜星这种漂亮、聪明、努力…却跟他一样没有靠山的人。

可自我之后呢，他甚至没法做到被她需要，以至于此刻无法对她诚实，他想要什么？回想起俩人一起回到m市看望奶奶的那天，那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天了吧，或许他想要的只是那些，不需要家产、豪宅和佣人，只是和亲人在一起，和心爱之人吃一餐饭罢了。

他深知裴颜星相亲是为了什么，他又怎么好意思在她面前说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呢。

承认平凡等于无能，等于不再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