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季昀进店的时候，裴颜星还保持着竹子离开前她趴着那个姿势，酒越喝越渴，她叫了一杯清水摆在面前。

季昀在对面的卡座坐下，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结，额头有汗，看得出是刚从办公室赶来。

“喝多了？”

他看着对面的裴颜星侧枕着手臂，她另一只手指尖儿在水杯里沾沾，而后在桌面写写画画，眼神直愣愣的，也不理人。

他加重了语气：“独自在外面喝醉，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裴颜星直起身来，向卡座的椅背中仰倒，身体滑向一侧扶手，又随手抓来个抱枕搂着，调整出舒适的姿态来。

像一只慵懒而神秘的猫，季昀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有些上头而已，喝杯水就好了。”她缓缓开口，手抓起头发向后拢，眼神弥散。

“回家。”季昀起身，一手抄起刚脱下的外套，另一手揽过她。

裴颜星忽然就想起她喜欢季昀哪一点了。

她喜欢季昀有点儿严肃的样子。

上学那会她曾短暂倾慕过自己的数学老师，那是个身形有些干柴的中年男子，脸型瘦削带眼镜，山根很高，平心而论并不帅气，就是有种学者的特殊气质。

那时候她会故意不带作业本，只为了看他生气时严肃的表情。

当时的裴颜星还不知道那叫心动，但是她已经在心里描摹出一个大概，是喜欢的人的类型。

后来谈过几段乏善可陈的恋爱，直到季昀的出现，这个尘封多年落了灰的轮廓才渐渐清晰起来，丰满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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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的裴颜星吵得厉害，季昀拗不过她送她回了自己家。

行至小区楼下，她的酒本以醒了大半，可透过摇下的半个车窗却瞧见一辆白色suv停在自己住的那单元楼下。

那是邹磊的车。

裴颜星心道不好，恨不得倒头继续装醉。

可惜没人给她这个机会，季昀停好车走到这侧替她开门，她扶着他的手臂下车，转身就看到邹磊向自己这边走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以为自己跟邹磊说清楚了，白天分别的时候她明确讲过，无论他在期待哪一种发展，无论他期待什么时候可以等到这种发展。

她都不可能实现。

可当邹磊深情款款地向自己走来，他的眼神里仍有倾慕，仿佛不曾接收到拒绝的信号。

“我去车里，你们聊。”倒是季昀不带感情地先开口，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回避了三个人都尴尬的场面。

怎么回事？明明没有感情的人应该是她，裴颜星心里不是滋味。

“你还好吗，你喝酒了吗？”邹磊说着伸手，眼看着要搭上她的胳膊，她退后了一步，瞬间清醒。

“我没事，你回去吧。”她答。

“小星……我能感觉到你白天那会情绪不太稳定，我知道我送了不合适的礼物，对不起。”

对方声音很轻，眼神里确有歉意，这让裴颜星又感到内疚。

“不是你的问题。当时…我的心情确实不好，但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们之间是不会再有可能的。”说完她停顿片刻。

“但是…如果你还想做朋友，那就让我们成为关系疏远却仍会为对方保留祝福的朋友吧。好吗，邹学长。”

她掐断最后一线可能，看到他眼中的光逐渐熄灭下去…裴颜星的愧疚感更深。她并不讨厌邹磊，甚至，她确实给过他希望，如果不是那只大牌包叫醒了自己，可能她还会继续给下去。

她以前从不会把被追求当成烦恼，不吝啬给优质的追求者一点儿甜头，当然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养鱼，男女感情世界里的相互拉扯、缠磨、制衡本是寻常。

如今她只是厌倦了那些，失去邹磊这个选项，她并不遗憾。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个确定的名字，填空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邹磊走后，裴颜星往家门方向走了几步，又转向身后那辆车，车亮着前灯，里面的人却没半点儿动静。她作势要走，她知道他在车里也能看清自己，可她还是没等到他下车。

走进楼道又气不过，她扭头走回去，那车也没开走。

她走过去大力捶打车窗，长卷发经过今晚这番折腾已有些蓬乱，睫毛膏也晕开了一点儿，如今的形象毫不淑女。

里面的人刚摇下半扇，她又整理头发，扭正耳环，扮作娇嗔的模样扒着车窗，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不送我上去？”她不肯让他走。

“不了。”他回绝。

“你急着回家？这么晚了，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季昀回话时也不转过来，只面无表情地朝前看，黑灯瞎火有什么好看，裴颜星知道他是故意不看自己的，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许是酒精上头的缘故，她变得更自信大胆，他越躲，她越想试探他。

安静了三秒，季昀应声：“回家休息。”

“去我那儿不能休息？”

他不理她，她逼着问。他生气也是正常的，她想。但是她醉了，他却依旧清醒克制，这不公平。此时的裴颜星偏想看他生气的样子。

“不方便。”他找了新的借口。

“真没意思……”听到他再次拒绝，她心里还是有点小难过的，裴颜星撤下手来抱臂，她穿的少，晚风吹得人打寒颤，她又说：“那我一个人上去，可不能保证不喝酒。”

恃宠而骄，她开始采取恐吓战术。

“你喝便是。”

“那我喝了酒，可不保证会打给谁。”看他没反应，她继续撒疯。

他直接摇上车窗，以行动代替语言。裴颜星气得跺脚，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回到家仍然不解气，从冰箱里拿出啤酒豪饮，边喝边想，我裴颜星好歹也是清醒理智了二十几年，怎么今日比起那恋爱脑的竹子还丢人。（林予竹：勿cue）

答案只有一个，季昀比酒还上头。

正在反省之际，门铃响了。也许再晚一点儿，她就会恢复清醒，今晚便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他偏偏来了，裴颜星步子摇晃地开了门，旧小区漆黑的楼道被一盏昏黄的吊灯照亮，他的影子在灯下被拉得很长。她肯定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连看他的影子都能看到入神。

季昀走进来，看着桌上立着的两三个啤酒瓶，其中一个还空余过半。他忽然就没了脾气，甚至有点儿担心她空腹饮酒，想问问她吃过晚饭没有，开口却成了另一句话：

“想好给谁打电话了吗？”

裴颜星一愣，想起之前的小丑行为，更如鲠在喉，回不上话。

沉默片刻后，她决定破罐破摔。

“反正不是你，行了吧。季总不是不上来吗，不是要回家休息吗，不是不方便吗，干嘛又追过来看我笑话……”她一把拉开房门，身子有些踉跄，差点没站稳。

“颜星……”季昀伸手将人扶住，他开口，试图打断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绪宣泄。

“我告诉你季昀，就算你东山再起，我也不是当年的裴颜星了，我不需要你的面包，更不需要什么爱情，我不爱你了你信不信……”

她说她不爱他了。

可她从没说过她爱他，他们之间尚未讲过那三个字。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门开着，她松了手，走道里的风吹进屋子，吹得门摇曳作响，她又伸手扶住。

少顷，裴颜星试图做些什么缓解尴尬，她支支吾吾的开口：

“我…那个…喝多了，就是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沉寂的夜里，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季昀始终缄口无言，她无法回避他惊愕和诧异的目光，他在用眼神向她发问。

屋子里实在太安静了，季昀听到墙上钟表秒针咔哒咔哒地走针，这规律的奏响也无法使他的内心平静下来。

终于，裴颜星以吻回应了他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