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4：不知酒醒何处

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莫铘面色绯红，眼神有些迷离，在灯笼的映照下更显妩媚。墨子玉贪恋地望着，对上莫铘仰头时的目光，他心虚地别开了视线。莫铘将他的仓皇尽收眼底，不觉好笑。

“写了什么？”墨子玉佯装漫不经心地问。

“你猜。”莫铘俏皮地回。

“本王？”

某人的自信满满在听到一声“再猜”后瞬间僵在了脸上。墨子玉蓦然驻足，居高临下望着她，但见唇角挂着一抹挑衅的笑，心中了然了几分：他猜错了。眉梢不经意地一挑，他一脸若无其事地继而往前走，末了，沉声道：“你可知，今日违背了约定？”

“不知王爷所指是……”

“日前你我约法三章，你今日便坏了其二。”

莫铘闻言，方知他指的是此前她在牢里对他又抱又亲一事。定是因为她未在花灯上写他名讳而耿耿于怀，是以故意找茬，莫铘可不纵容他，轻轻浅浅道：“那三章约束的是王爷，又不是我。”

墨子玉噎了噎，仔细一回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当初怎就没觉得不妥呢？竟定下了如此不平等的条约，遂提出了抗议。

“既是约定，就该兼顾双方，若单单针对本王，有失公允。”说罢，他驻足，一脸无辜地盯着莫铘，幽怨道，“若再如今日这般又抱又亲，你让本王如何面对？倘若你情不自禁违反了第一章，那让本王如何自处？”

“你……”难不成她会对他霸王硬上弓吗？莫铘气急败坏道，“王爷想多了，莫铘定不会再犯。”

某人不依不饶：“你今日连破两戒，要本王如何再信你？”

莫铘被他气笑了，此前在地牢对他又抱又亲是真，可他不也亲回来了嘛，她那是不知者不罪，可他是明知故犯啊，孰轻孰重心里没数？她都没想要与他计较，他还敢跟她兴师问罪？深吸一口气，莫铘强压下心中不忿，平心静气地问：“不知王爷想如何解决？”

“本王觉着应设立一个惩罚机制。”

“怎么罚？”

“你做了什么，本王便能罚你什么？”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莫铘觉得这诉求能接受，只要她不破戒，这惩罚机制便形同虚设。她今日不过是一时感怀才会失了分寸，往后定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不就差他一个拥抱嘛，还给他就是了，免得被他用来拿捏她。思及此，她一展双臂，仰着小脸道：“来吧，给你抱。”

见她一副大义凛然地模样，墨子玉告诉自己一定要成全她，是以他倏地俯身，深深一个长吻。莫铘渐渐呼吸困难，她不住地拍打着他，不曾想，他扣在后脑和腰身的手愈发的紧，莫铘只得“呜呜”求饶，墨子玉这才放开了她。

她挂在他身上喘息了许久，总算喘顺了气，可心里的气不顺了。枉她将他的诉求当了真，可这人完全不讲道理。莫铘不想再理他了，她一把推开他，气鼓鼓往回走。

墨子玉伸手一拉，将人扯进怀里，环住她腰身，往身前一提，将她熨帖着自己。他脚尖点地，飞身而起。莫铘吓得赶紧搂住他脖子，直到脚能着地才睁眼，但见二人身处屋顶之上。

听音阁，三层的阁楼，将整个王府尽收眼底，星星点点的灯笼在脚下摇曳，那轮满月好似伸手便能够到一般。

莫铘心有余悸，又欣喜不已，早将方才那点小闷忿都抛诸脑后了。她挨着墨子玉坐了下来，极目远眺，西面的皇宫，皇城东南角的东市，东溪江对岸的贵族府邸，都还隐隐闪着灯光，依稀可辨。

墨子玉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他想见她忻悦，他想护她周全。

“听闻王爷琴艺无双，今日未曾听得，有些遗憾。”

“你也不差，多年未见，琴技斐然。”

“自是不能与王爷相提并论，不然怎会有人争着要王爷伴乐呢？”

墨子玉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是在为小七所说之事耿耿于怀，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也拿来说，定是为方才他的责难而故意找茬，这睚眦必报的小女人，遂凑近了问：“铘兒是在吃醋？”

莫铘倏地转头，娇俏的鼻尖差点碰着墨子玉，咫尺之间，他温热的鼻息晕染在她脸上，她心下一颤，立马回转过去，却依然不忘否认道：“哪有？”

语气里尽是心虚。

高处不胜寒，入夜渐微凉，莫铘往他身上缩了缩，墨子玉一展宽袖将她裹在怀里，他沉稳的心跳，炽热的胸膛，不知不觉，她靠着他安然入睡。

他将她紧在怀里，一跃而下，飘然落地，向着地牢走去，月色似水，映照着两人身影缓缓前行。

翌日。

地牢

莫铘从床上醒来已近巳时，许是昨夜喝了些酒，睡得甚是安好。她掀开锦衾，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衫裙，穿衣起身。

秋霜拎来了食盒，在栏杆外的桌上摆膳，边道：“小姐醒啦？快用膳吧。”

“昨夜是你伺候我睡下的？”莫铘顺口问道。

“不是，奴婢昨夜本在泽兑侍卫房里等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已是今早辰时，奴婢去膳房取了早膳，见小姐未醒，便未打搅……”

莫铘无心听她叙述，回忆起昨夜光景，将将记起两人在听音阁上望月观星，莫不是……遂问道：“王爷呢？”

“奴婢不知，小姐要见王爷？奴婢这就去请。”秋霜停下手中动作，静待小姐指示。

“不必。”莫铘吞吞吐吐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对弈亭

墨子玉一袭天水碧宽袖锦袍，坐在亭中的汉白玉石凳上，手里撵着一枚黑子，定定望着棋局。面前摆着一尚在滴水的花灯，灯上的墨迹有些晕染，但依稀可辨，“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唇角一扬，缓缓落子。

湖边一角的山石下，影影绰绰有三人在争抢一物。

“我看看。”

“写了什么？”

望着晕染的字迹，几人骚耳挠腮。

“她这是何意？”

三人沉思片刻，须臾后又争执了起来。

“我捡到的。”

“花灯在我手上。”

“我先看到的字。”

……

小七与采薇梳洗罢，便往后院去，见亭中那人似被点了穴一般，小七朗声喊道：“王兄，你在亭子里做什么？”

“下棋。”

“一个人？”

墨子玉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与她闲聊，他朗声喊来了风巽，命其送二人回宫。

“我不走，昨日只去了东市，我还没玩尽兴呢，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我不回去。”

小七一脸拒绝，她往前更近了几步，可惜对弈亭身处湖心，她过不去，只得在湖边干着急。穆采薇拉住了她，劝说道：“表哥公务繁忙，哪有闲情陪你我闲逛？不如改日再来吧？莫要打扰表哥想事情。”

“那好吧。”小七嘟着嘴，有些不大情愿，“王兄，我与采薇先行回宫，改日再来探望你与王嫂。”

待二人出了后院，山艮与雷震上得前来。

山艮是来辞行的，他要动身去东魏了，墨子玉交代了一句“路上小心”，他便应声退下，回侍卫房收拾行李去了。

雷震带来了暗卫营的消息：乐正将军已至石头城，今夜便可抵达皇城。

墨子玉闻言，停了手中动作，眸光一动道：“将军府修葺好了？”

那语气不全是疑问，更多的似是感慨，但还是将雷震回的那声“是”听进了耳中。时过境迁，一切焕然如新，一月前的惨事会逐渐淡出众人视线，逝去的人也将被渐渐遗忘。

见王爷默不作声，雷震接着又问：“要不要属下派人暗中监视？”乐正跟了莫将军多年，或许那人知道令牌的下落。

“不必，自有人会去。”墨子玉收回视线，顾自下棋。

“那属下先回暗卫营。”雷震告退离开。

待所有人走后，墨子玉出了亭子，他飞身而起，脚尖一点，落在书房矮墙外，缓步往后门去。

地牢

莫铘用过午膳，正在床上打坐，忽觉身前气流微恙，她倏地睁了眼，但见某人负手而立，往前探着身子，俊颜凑近在她跟前，惊得她杏眼圆睁。

“你做什么？”

墨子玉剑眉一挑，毫不避忌道：“看你。”

他原本想逗她，见她唇色潋滟，忍不住想采撷，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可还是乱了气息，让她觉察了去。

“王爷是想吓我吧？”莫铘一句话化解了他的意图。

墨子玉笑而不语，他直了腰，顾自坐到桌案前。莫铘暗藏心思，急急下床跟了上去。

“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她踌躇着问。

“本王抱你回来的。”某人回得干脆。

“那我的衣裳？”

“本王脱的。”

“你……”

“本王只是抱着你睡，不曾坏了约法三章。”

“什么？你还……”

莫铘还未从宽衣解带中缓过劲来，又听到了同榻而眠的消息，她一脸震惊，又羞又恼。反观某人一脸光明磊落，人畜无害。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这人的无耻已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对于她的无语，墨子玉好似全然不觉一般，他侧过身来，一本正经道：“本王怕你只身一人会害怕，故而特意留下。”

那一脸无所谓，就是在告诉她，她没有听错，他也没有做错，若是她觉得不妥，那便是她小题大做，莫铘气极反笑：“如此说来，莫铘还得谢谢王爷咯？”

某人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蹬鼻子上脸，莫铘气得想打人，一抬手便落入他大掌，墨子玉顺势一转，她跌坐在了腿上，欲挣脱起身，却被他按压在怀里动弹不得。墨子玉一侧头，撞上她一脸娇羞，他强忍下心中燥热，抬手搭上了古琴。

“不是想听本王弹琴吗？”他柔声道。

纤长的手指拨上琴弦，抑按吟猱，泛音像天，清如溅玉，散音似地，颤若龙吟，按音如人，缥缈变幻，三籁合一，一曲《短侧》，意游千古。

他竟记得她昨夜的一句闲扯？莫铘不自觉地伸手环住他窄腰，头靠在肩侧，阖眼聆听，有君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