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天灾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李氏站在门口张望，这阵势还真是有些吓人。

“如何？可是见着我家那口子过路了？”桂花婶手里拿着帕子擦头发，一边往外走。

李氏一笑，“没见着，许是还在地里忙活，您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厨房端一碗姜汤来。”

桂花婶连忙摆手，“忙活这个做什么，不用不用。”

“哎，家里都备着的，不差这一碗。”李氏摆摆手往屋外走。

“嗯，这姜味儿浓。”

桂花婶三两口就将碗里的姜汤喝了个底儿朝天，真够辣的，嗓子眼儿冒出来的都是姜味儿。

这热汤一下肚子浑身一下子就暖和了，“多谢了妹子，给你添麻烦了。”

李氏接过碗，“咱们还客气啥，难得上家里来一趟，厨房里正包饺子呢，中午就跟哥在家里用饭，吃饺子。”

不等桂花婶回答，突然一阵巨大的声响传来，连大地都在震动。

“哎呀妈呀！”

桂花婶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脑袋有些发懵。

李氏也被吓了个够呛，一把捞起桂花婶就想往外跑，“嫂子，你快起来啊。”

李氏急了，这可不比抱孩子，她实在是提不动这个重量。

“我…我也想起来啊，就是这腿软，没得力气…”

桂花婶都快哭了，这关键时刻怎么还出幺蛾子，提不动腿啊。

李氏只好费劲拖着桂花婶出来，原本在厨房里忙活的众人也都满脸惊慌地往外走。

妞妞以为是地震，交代大家将蓑衣披好站在院子里，自己去里屋找刘氏。

好在这房子都是一层，院子也够宽敞，屋子虽是新修的也不敢待在里头，谁知道这是不是才开始。

睡觉的刘氏也被摇醒了，正看见孙女拿着蓑衣进来，“奶奶，快把蓑衣披好，咱们出去。”

“哎，好，好。”

刘氏也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动作麻利地穿好鞋子衣裳就往屋外跑。

小五被吓得哇哇大哭，王氏一手抱着儿子站在雨下，一手撑着伞焦急地望向屋内，现在地面倒是没有震动，可也不敢进屋子。

张氏看见侄女跟婆婆心里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伞递给二人。

“老三媳妇，你把孩子给我，快去通知村里的乡亲，让大家都没待在屋子里。”

听孙女说了什么地震的可怕，刘氏生怕乡亲邻里谁被垮塌的屋子压着，她都在这里生活大半辈子了，也没见过这吓人的阵势。

地震，地震，这跟书上说的地龙翻身真是一模一样。

“哦，小五乖，不怕啊。”

青葵接过小五轻声安慰着，王氏哄不住的孩子这下子终于安静了，不枉自己每日都往小五的屋里跑，青葵暗自想道。

除了老人孩子，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其实外头已经聚集起一些人，这么吓人的动静谁还能在家里待得住。

果然没过多久又传来两声巨响，地面晃动了一阵，妞妞左右手分别扶着奶奶跟姐姐，脸色很是凝重，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娘，村长让大家都上村口的空地去，地里的人也都叫回来了！”

王氏的大嗓门很有穿透力，还没进院子就清晰地听见了声音。

众人开始缓缓往村口移动，尽量避开路边的房屋，刘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屋子，手掌放在胸口处，怀里放着家里的全部家当，好在自己将银子都换成了银票跟金叶子。

叶老大几个到了村口没看见媳妇孩子跟老娘过来急了，匆匆往家里的方向走，一家人终于在半路碰面，见着大家都没事各自这才放下心来。

“叶叔，人还没齐，除了下地的，还有靠里的人家，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叶兴面色十分沉重。

瓢泼大雨打在身上实在让人心焦，说话声也被雨声掩盖，“再来两个人去老李头几家看看，怎么还没回来。”

“村长，村长，不好了！”

远处一个浑身泥泞的汉子冒雨而来，一路不知摔了多少跤。

叶兴快步迎上去焦急道：“大牛，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大牛狠狠抹了一把脸，面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村长，里头四户人家的房子都被山石压垮了，大山几个都在那里扒土救人，大家快去帮忙啊！”

“什么！走，女人孩子们都留下，剩下的老少爷们赶紧跟我走，拿上家里的铁锹锄头，咱们去救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出事的地方赶去，见地面没有再震动后，妞妞才判断这次不是地震而是下雨导致的塌方。

等叶兴带着众人赶到时，先到的几人正在一堆烂泥石头上动手清理，原本应该是建着屋子的地方已经被塌下来的泥土掩埋了个彻底。

“大家快救人！赶紧救人！”

叶兴的眼眶瞬时变得通红，对着大牛喊道：“里头埋着多少人知道吗？”

“村长，俺们来的时候屋子已经被埋了，刚救出来小圆子，后面又塌了两次，彻底把缝隙都堵死了……”

大牛一边说一边呜呜地哭起来，大婶子，成庆哥，还有张爷爷，小圆子被拉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没穿衣裳，刚开始吓得连哭都不敢哭，跟丢了魂儿似的。

“村长，都被埋在里头了…呜呜…”

大牛坐在地嚎啕大哭，这村子里的人谁家不是沾亲带故，昨天还笑着打招呼甚至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现在就阴阳两隔，这谁能受得了。

这么深的土埋下去，不说能不能呼吸，砸也砸死了。

“大家别泄气，只要咱们不放弃，他们就还有救！”

叶兴如同被重锤般难受，可现在他不能倒下，他是村长，得撑着，十几口人还等着他救呢。

“大家加把劲儿，他们还在下头等咱们救呢，赶紧啊！”

叶兴也撸起袖子开始挖土，锄头只能清理被铁锹翻过一遍的土，怕伤着下面的人，没有工具的就用双手刨土，所有人心里都攒着一股劲，一定可以把人救出来！

“村长，俺们也来了！”

方才被留在原地的妇人们站在叶兴身后，手里都拿着家伙事。

叶兴一抬眼看见她们后默默点了点头，都这时候了，也顾不得什么，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找到了！找到了！”

“这里也有人！大家快来！”

听见兴奋地呼喊声大家精神一振，纷纷往发现人的地方涌去，奋力挥舞着手里的铁锹。

“是吴二哥！”

“快把人抬过来！”叶兴赶紧招呼。

边上不远处支了个棚子，里头放着一张简易的木床。

“还有脉搏，能救。”

叶老头的一句话让众人欣喜，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把他扶起来。”

叶老头也不含糊，开始动手清理吴勇口鼻里的异物。

大牛帮着将人扶正，叶老头将手伸进吴勇的嘴里把里头的泥土抠出来，“大牛，回去让你婶子按照上头的药方熬药，煎好了立马送过来。”

大牛接过药方担忧地看向叶老头，“叶叔，二哥没事吧？”

“放心，死不了，你赶紧去。”叶老头安慰道。

看着大牛的身影没入雨幕，叶老头的脸色逐渐凝重，这么久才找出来一个，一共四户人家，时候耽误的越久，下面的人能活着的可能就越小啊。

大家知道吴勇没事以后凝重的气氛总算是有了些缓和，不多时，第二个人救出来了，在发现吴勇的不远处，是小圆子的娘，后脑被砸了个大口子，已经没气了。

精神恍惚的小圆子看见熟悉的面孔后终于回了神，“娘，娘，你醒醒啊，你起来看看小圆子好不好。”

“小圆子…小圆子快跑…”

原本昏迷的吴勇在听见侄子的哭声后仿佛是有了意识，嘴里喃喃地叫着侄子的名字。

大牛想上前将小圆子抱走，叶老头摆手止住，“让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叶老头转头抹掉眼角的热泪，老天啊老天，你何故让母子分离啊。

“抬走吧……”

半大不小的孩子已经懂得了天人永隔的意义，看着娘亲的尸首远去默默流泪，哭得累了，可眼泪就是怎么都止不住。

熬好的药是由李氏送来的，刘氏还得在家里看着火候，何况路上泥泞行走困难，年纪大了也不方便。

李氏远远地看见眼前的景象心里骇然，神情有些恍惚，缓了几息后才鼓起勇气往前走。

“爹，药送来了。”

李氏的声音颤抖，走到公公身边后才心神稳定些许。

“给吴勇灌下一碗，小圆子也喝。”

李氏筐子里装的东西不少，怕药凉了失了药性，药罐子整个都挑来了，还有一桶姜汤，原本是家里熬煮好的，现在正好应急。

将两碗药给二人灌下去后李氏直接在棚子里忙活开来，升起个炉子将姜汤烧热。

“爹，您先看着些，俺回去了。”

孩子们都被送到了村里的祠堂由老人看着，李氏心里有了想法，到家后就开始找人来帮忙做饭，你家凑些菜我家出点米，五六个妇人就开始做起了大家的饭食。

雨的势头依旧没有减弱，好在担心的塌方没有再发生，四户人家总共十八口人陆陆续续救出来了十六个，活了十一个，还有两个没找出来。

除了小圆子娘头被砸伤以外，其余没活命的人都是因为耽误的时候太久，再有就是年岁过高。

“村长，还差两个，吴爷爷和薛大娘。”

塌下来的泥还有小半没有清理，再有就是好几块大石头拦着，一时半会儿根本清理不出来，让人觉得非常无力。

叶兴不想放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一个人都不能少。

“继续找！”

“是，村长。”大牛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泥巴又完全把伤口糊上，已经被泡得发白没有血色。

所有人都没好到哪里去，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浑身的力气已经用完，完全就是靠心里的一口气撑着。

半个时辰后，老两口终于在一块门板下被找到，早已经没了声息。

“爹，娘。”

人群中，一个汉子扑通一声跪在老两口的面前泣不成声。

大家全都静默着，不禁又一次红了眼眶。

祠堂里，叶兴看着面前放着的尸首神情哀痛，“跪。”

全村人一齐跪在地上，身上已经换上了素净的白裳。

失去至亲的人哭得泣不成声，谁也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天灾会让自己差点丧命，还带走了至亲的性命。

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叶兴大呼，“叩首。”

“礼毕，起。”

叶兴话音一落，大家的呜咽哭泣声相继传来，这一天将被所有叶家坳村民铭记。

“乡亲们，咱们村子受了灾，亲人们遭了难，这不是哪一家一户的事，而是咱们全村的一道坎，大家一定要团结起来。”

“我知道大家伙都很难过，我心里也难受，但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下面我把安排先给大家伙说一说，等雨停了我就上县衙去批文要救济银子，四户的房子得起出来。”

“银子不够大家伙就凑一凑，这几天就先由家里条件好些的将人接过去住着，吃食由族里出，大家有没有异议？”

见没人说话，叶兴又继续说道：“既然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叶家接了吴勇叔侄二人上家里，给二人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小勇啊，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啊，叔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人还是要向前看，我相信你哥嫂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还有小圆子要照顾呢。”

吴勇抬手抚摸怀里小圆子的脑袋，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孩子哭累了已经睡着，脸上还挂着泪痕。

吴勇应声，“叶叔，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圆子，以后他就是我的亲儿子。”

叶家包的饺子还是下了锅，可惜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没了早晨的高兴和期待，吴勇吃着嘴里的饺子也是食不知味，这自家过年才能吃上的东西吃在嘴里竟也不觉得香，他宁愿全家人完完整整地坐在一起啃窝窝头。

爹娘走得早，长兄如父，哥嫂把自己当儿子一样养大，悉心照料，好不容易家里的日子好起来了，现在却天人永隔，这怎能叫人接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