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名士之相

杜如晦对于自己被马周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震慑之后，不由的有些惊讶。

自己好歹也在官场破爬滚打数年，若单轮这气势上，本不该输给这籍籍无名的马周才是，怎么此刻却还输他几成。

毕竟是当朝仆射，他很快就释然了。

想来也不过是自己大意，方才让其有了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等人后随即面色一沉，准备全力以赴。

他很清楚自己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压力也不一样，对于他而言，只能胜不能败。

原因很简单，他杜如晦不是无名之辈，一旦输了的话影响太大了，在陛下面前丢了颜面不说，这要是传出去，那可是会成为他毕生的耻辱的。

这就好比两个剑客比斗，一个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个则是名满天下的绝世剑客，谁比谁的压力更大，一目了然！

而马周在气势略微胜过杜如晦之后，便立即乘胜追击。

张口便要抢占论述先机，占据这话题的主导地位。

所谓论辩之术，自是在选定某件事物之后，挑选其中可寻的一点进行辩论。

正如下棋一般，抢得先手自然可以让自己处于有利地位。

此刻马周也感受到杜如晦似乎不似常人，若让此人先行选定角度，这对他来说自然就陷入劣势。

因此在杜如晦吃惊发愣的那一刻，马周自然立即开口，便先将这话题占住道：“先生，您说这天上的白云是云吗？”

马周这一问，倒是让杜如晦觉得有些搞笑，没想到这子竟然问出这等毫无意义的问题，随即答道：“那自然是了。”

马周便又问道：“非也，先生，学生倒是觉得，这白云并非是云。”

杜如晦一听便疑问道：“何解？”

“所谓白为色，云为形，色形不就不为一，因此这白云与云自然并非一物了。”

听到马周的这话，杜如晦也仔细端详一番道：“那按你所说，这白云也该是云的一种形态而已，何以不是一物呢？”

“先生此言差矣，晴天而出，乃为白云，阴天而出，乃为乌云，若先生说这白云与云乃为一体，那乌云与云自然也是一体，那我是不是在阴天，也可称呼天上之云，乃为白云呢？”

听到马周这么一说，杜如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是进了马周的陷阱。

马周随即指天，面色凝重的说道：“云之变换，可成风，可幻雨，而白云却不过只是其一种形态而已，随风而动，见雨而消，可见这二者并非一物。”

他所使用的方式不就是战国公孙龙所著的《白马论》吗？

只不过将马换做了云，倒是想要从中取巧。

虽说这马周用了这等小伎俩，但在李世民与杜如晦的眼中，却也不由高看了此人几分。

竟然能借助古籍之论述纲要，借此来引用到此番论辩之中，倒也显得此子学识渊博。

杜如晦在此论之中吃了小亏，随即笑道：“这《白马论》策着实诡辩，没想到你竟然还懂这个，倒是我小看你了。”

见杜如晦直指出自己的论述依据，马周也有些羞涩，随即拱手说道：“学生不才，用此等方式取巧，让先生见笑了。”

杜如晦自是不会计较这些，随即道：“无妨，不过这个论点归根结底乃是诡辩，实乃登上大雅之堂，今日比试乃要考究你学识，这引经据典便算你过了，但若要入仕，却非是靠诡辩就可胜出的，因而你可还有别的想说的？”

马周随后继而指云道：“先生，你觉得这云像什么？”

杜如晦随即看向天空，见其形飘忽若定，并未感觉到它的样子与此间事物有所相似，随即问道：“你觉得这东西像什么？”

马周随即坦然一笑道：“此云即为大唐！”

听到马周这话，不仅是杜如晦，就连李世民都为之一愣。

云似大唐？

这个说法也过于抽象了吧。

此刻二人对于这等说法，更是难以理解。

马周随后便解释道：“我朝如今方兴未艾，其形其势，正如此云一般，形态万千，不动则晴，动则成雨。因而要想长治久安，自当要求静中取动，方可成就大业。”

而马周这话中，自是在谈及当下应该做到的治国之策，这不由让李世民也感到极为心动。

随即还未等杜如晦开口，李世民便上前问道：“既然你觉得当今天下，应该先以治静，那这陛下北征岂不是错了？”

李世民这般询问，自是想看看，马周对于自己决定打突厥的做法有什么见解。

马周随即笑道：“此话非也，陛下北征之举，虽说有违这静之道，但外寇虎视眈眈，这求静之策却永远无法执行，因此，若想求静，自当要动中求静。”

李世民听后微微点头，见马周的看法多少与自己所想相似，因此对于此人倒也不由又重视了几分。

随即对着杜如晦说道：“你觉得如何？”

杜如晦也没想到，这马周此间谈论之事，竟然与圣上所想几乎一致。

这不由的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陈府中竟然除了陈牧外，还有这等人才。

随即也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李世民。

见到杜如晦也认可了此人，李世民自然心中大悦。

对着马周便道：“很好，很好，大唐能有你这等人才，实乃国之幸事！”

而马周见到李世民的夸奖，自然不敢贸然领功：“这都是家师的功劳，此番观念也是其前先时刻讲学时告诉学生的。”

李世民一听，眼睛不由的瞥向陈牧。

陈牧感受到李世民灼热的目光，自当觉得不爽。

随即一脚踹了过去道：“你自己想的就自己想的，怎么什么事都往为师身上推。”

说着便想赖掉此事，李世民自然看出陈牧的那点心思，八成是怕自己知道这也是他的观点，又要再提出仕的事情了。

随即开口说道：“好了，我也不管你们这是谁的想法了，不过就刚才看这马周谈吐确是不错，倒是真有些名仕之相啊！”

杜如晦听到李世民的评价之后，也不由多看了马周几眼。

想着圣上的这个意思，应该就是让他在科考之时，多关注一下此人罢了。

因此杜如晦在心中将这马周的名字刻下，以便来日科考之时，细酌一下此人文章。

而此刻的马周却不知道，经过今日的这番举动，他却已然算是进入了科考内榜中的人选了。

至于能不能当的上状元，那还要看他自己之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