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报！有左将军信使在外求见！”

关羽替刘备镇守下邳时间已久，已经月余不曾收到徐州或小沛传来的消息。传令的士兵话音未落，他已经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速速请进来！”

而当他看到杨瑛施施然步入堂中时，简直要惊掉下巴。

“关将军可不可以把剑稍微往下放一下，不要吓唬我。我离开太久了消息不通，现在徐州情况如何？”

杨瑛完全不想在自己人的地盘上折磨她的腿，干脆就地盘腿坐下，一见关羽的丹凤眼都微微瞪大了，连忙笑着告饶。

但关二爷睁眼却并非为了杀人，他愕然打量了她一阵，才将佩剑解到一边，向她解释：“主公现在与子龙同守小沛，三弟翼德镇守徐州……你怎么上我这儿来了？”

先前杨瑛自请前往荆州，关羽对此嗤之以鼻，只是也来不及说什么——毕竟是大哥力排众议允准此事，他远在下邳，也来不及劝阻。

士族多半贪生怕死，何况她又早有叛逃的前科——他只是庆幸兵权都在大哥手中，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自杨瑛出发起，关羽就已经将她划入“临阵脱逃”的名单了。

“你这话说得……”杨瑛见他又把话题拉回来，不禁失声笑了。

不过仔细想想她的行为确实让人误会，关羽以为她一去不返也不能完全怪他。

所以她也就整肃神情，老老实实地向关羽解释起来：“刘表多疑少断，一向并无征伐中原之意，我也须等他出兵才能放心。”

照这么说，倒确实是她心思缜密，关羽暗自点头。

“至于为什么来这儿……”杨瑛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小沛已经被曹军围困，只凭我自己肯定进不去，只能绕路下邳，请关将军助我。”

“你疯了！”关羽忍不住变了脸色，几乎要指着杨瑛的鼻子骂她。“曹军气势汹汹，小沛首当其冲！你还去添什么乱！”

他自然不喜欢杨瑛这种不忠不信的人，但她如今回来，已经自证了清白——自己怎么可能把一介女流推到前线去？

杨瑛忍不住轻轻皱起眉毛，可关羽却摆了摆手，似乎不容她反驳：“小沛自有大哥和子龙镇守，你就同嫂嫂一并留在下邳！关某必拼死保护你们平安！”

他话音未落，却见杨瑛一撑地面，站起身来。

“你说得没错，确实是我要求得过分了——将军若不愿意帮忙，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她抖了抖衣襟，就要往外面走。

关羽大吃一惊，连忙喝令杨瑛站住：“你去干什么！现在要是没有提前传信，就算不被曹军抓住，也要得被自己人当做奸细！刀枪无眼，伤了你的性命怎么办？”

“所以我想要请将军帮我。”她应声止步，回过头去。“首先，我曾协助荀彧为曹操同守淮阴，经验充足，绝不算是添乱。”

杨瑛已经奔波数日不曾稍歇，头发早就乱成一团，面孔上还蒙着未曾洗去的尘灰，只有眼睛亮得惊人：“其次，我答应过子龙，要回去告诉他一件事，我发过誓的。”

关羽是最重视承诺的人，闻言哪里还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焦躁地在堂上来回踱步。

“可若你……”

他才要开口，想起杨瑛是士族女子，恐怕对死这种词句十分避讳，只能咳嗽一声，遮掩过去：“如果你不爱惜性命身体，一味守诺又有什么用？”

“只要将军帮我，我便不会无故送死，不是吗。”杨瑛倒是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闻言只是轻轻摇头。“我也算有几分急智，只要能撑到刘表攻克宛城就够了。”

关羽不知道杨瑛这么会耍嘴皮子，一时竟然也没办法说服她，最后只能命人出去看，城中是否还养着信鸽。

“多谢将军。”

杨瑛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她想要俯身行礼，可身体僵硬了太久，一时放松了竟然不听使唤。

关羽一言难尽地摆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算了算了，你可别学什么尾生抱柱的酸腐行径，不知道变通。”

虽然关羽自己也爱好读书，一向以忠义约束自身，却不喜欢满嘴仁义道德的书呆子。

杨瑛心里十分明白，因此并不和他争辩，便只是礼貌地答应了一声：“我不懂军务诸事，全听将军安排。”

关羽草草点了点头，听说信鸽还剩一只，便亲自写封短信，栓在它腿上。他见杨瑛只是倚着门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放飞鸽子，便又吩咐人替她收拾住处。

下邳到小沛骑上快马只需几个时辰，关羽替她同刘备约定的是明日傍晚趁夜色入城，算下来她还能再歇息一夜。

“含章，在下知道你的义气难得。”正当她要离开时，关羽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了她的字。“但你初来乍到，不曾与我等一般誓同生死，一旦小沛城破，还是自去逃命。”

“将军好小看人呐。”杨瑛挺直了腰背，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

刘备如今多得了一员将领，守卫徐州并不像历史上那么捉襟见肘。兄弟分居三处，自然更加稳固。

赵云的性格比张飞缜密许多，又熟悉曹操的用兵策略，所以小沛虽然被围困得厉害，但还未像历史上一样被轻易攻破。

城中早已收到了下邳传信，也依言在东门挂出了两面关羽的军旗作为信号。

杨瑛先前带的士兵许久不曾训练，又奔波劳碌，不堪上阵，关羽便另选了二十名精悍士兵，都骑着快马，将她保护在中间。

夕阳西下，天光渐黯，杨瑛只觉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但也只能不动声色，向左右拱手作揖：“多谢各位叔叔伯伯高义。”

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一个女娃娃，偏偏劝得关将军答应了这么一次不要命的差事。老兵们都笑了起来。

“怕什么，要是能为了刘将军战死，这辈子也不算亏了。”有个刀疤脸的老兵朗声应答，激起一片叫好声。

“好好的也没个庙观，发什么宏愿。”杨瑛也笑着打断道。“大家伙儿都好好活着，我还要去向将军请赏呢。”

太阳完全落山了，曹营兵士早已回营，城内却响起一阵鼓点——这是关羽为她约定的入城信号。

杨瑛骑上马背，扬声唿哨，带着人往城门冲去，她原以为纵然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也必定要苦战一番，可谁知曹军竟然叫喊起来，自己乱做了一团。

他们明明是进攻方，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杨瑛心下暗中疑惑。

众人简直不能更顺利地一鼓作气冲过了吊桥，又极快地排成纵列，自微微敞开的城门口鱼贯而入。

沉重的城门很快便被合拢，最后一丝暮光也看不到了，杨瑛借着火把仔细清点了一遍人数，又见城门已经被好好地重新合拢，才微松了一口气。

守门的一位百长走上前来，牵住了她的马笼头。

先前杨瑛怕曹操派遣内应，曾经向刘备提出建议，说外来的一切人员入城之后，都需要先关押一段日子。

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作法自毙的时候，连忙翻身下马，去锦囊中取出官印，双手奉上：“我是左将军帐下主簿。就算要关我，好歹先同我说清楚城中情况。”

那百长接过官印，拿过火把仔细查看，又将目光投向杨瑛的脸，才带着几分惊愕将青骢放开：“你就是杨主簿么？左将军已经特地吩咐过我等，请主簿入城后速去官府议事，快马前往，不得有误。”

须知军令如山，刘备也轻易不会额外下什么命令——城中一向是严禁奔驰的。

杨瑛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张，但还是勉强对兵士安抚了一番，才挥鞭离去。

＊

“含章你回来了！”刘备早守在了官衙门口，见她纵马而来，连忙迎上去。杨瑛落地的时候脚下一歪，恰好被他伸手扶稳。

“瑛此番出使，不负左将军所托。”她也无心行礼，便草草一点头，随即下意识向刘备身后看去。“阿兄呢？我现有一计，可能需要他帮忙。”

可她才想要迈步，却被刘备牢牢托住了手肘，不禁惊愕地回过头去。

“含章，你听我说。眼下华佗虽然不在，但他的一名弟子还留在小沛，子龙福大命大，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的神色是少有的严肃，杨瑛不禁微微一怔：“将军就说吧，我能明白。”

“子龙听说你要回来，怕你路上遇到危险，就自请率骑兵出东门劫寨，说曹军夜间乱了，白天就更容易对付，但对方早有防备。他虽然逃了回来，但受了些伤……”

刘备小心地打量着杨瑛的神色，生怕她承受不住昏过去，或是发起疯来。可杨瑛反倒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此事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军心一乱，小沛就危险了。”她喃喃自语道。“他活着回来就行了，没事，没事……”

杨瑛轻轻将刘备的手推开，又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我浑身脏兮兮的，反倒给他养伤添麻烦，还是先把计策实行起来再说。”

刘备才要向她问策，杨瑛已经扯出了脖子上挂的哨子，微微一笑。

“我本来也想说，小沛固守日久，曹军必定不再防备，可以派人劫寨——既然敌军已经到了听到哨声便惊惧不已的地步，何不再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