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两人回到城镇之时，夜已深，几乎家家灯火已熄。

转了一圈后，找到条颇具特色的街区，这街上的店都挂着红灯笼，倒是给冷寂的夜晚添了几分暖意。挨个走过去，有赌坊，有酒楼，有澡堂，有红馆子···店面的种类数不胜数，唯一相同之处，是门头齐刷刷挂着“白虎帮”的牌子。

任子兮在一家歌舞坊门口驻足，微微侧头，像是听着从里头飘出来的莺莺歌声。

“进去小坐片刻？”叶归离见他这样，便问。

“中原人真是暖声细语，这歌声像是能酥了人身骨。甚妙，在外族是决计听不到的。”任子兮略带欣赏道。

“都说这是靡靡之音，听多了会神志不清，沉迷其中，不务正业。我不以为然，之前进去过几次，红莺姑娘的歌声，倒是一绝。”叶归离由衷道。

任子兮听了，把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转头看着叶归离，露齿一笑道：“你懂音律？”

叶归离摇摇头道：“不懂。但好的歌声，即便是普通人，也能被感染。”

“回头我给你哼几曲外族的歌，你听后，若还觉得那红莺姑娘是一绝，我再去欣赏也不晚。”任子兮玩味道，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叶归离揉揉鼻子，跟上，心想这花蝴蝶不愧是花蝴蝶，连唱小曲都要跟那花姑娘比。

任子兮走了段，在一家酒楼面前停下，看了眼牌匾道：“就这家。”

叶归离瞄了眼牌匾，念道：“今心外。”

任子兮寻了张空桌坐下。

叶归离落座后，轻声问：“你思乡了？”

任子兮一愣，随即笑眯了眼：“为什么这么说？”

“今心外，念外，思念外族。”

“一个地方，如果有我心系的人，自然是会想念的。”见伙计来了，任子兮道，“给我们上两壶暖身的清酒，但不能太烈。”

伙计看着眼前妆容可怖的大花脸，愣了下后，赶紧应下，维持作为伙计的基本素养，说道：“客官，点两份下酒菜吧？我们酒楼过了子时，点两份赠送一份。”

叶归离接过菜单，一边看一边问：“你有忌口吗？”

“没有。”

“酸甜拍黄瓜，甜辣鸭锁骨，脆香花生米。”叶归离说完，把菜单还过去。

伙计接过后，看着与大花脸对比之下，叶归离显得无比清秀的脸，笑盈盈道：“子时之后，只要在本酒楼消费的客官，在我们这里住下，就可以省五两碎银，还能不花银两享受明早的早餐呢。两位客官幸运得很，今个酒楼二楼还有几间空房。”

任子兮笑出声来：“有点意思。你们掌柜真会做生意。”

伙计陪笑道：“给客官您省些钱的同时，我们挣些小钱。”

“行，你安排下去吧。”任子兮摆摆手，“快些把酒上了。”

待伙计走开后，叶归离道：“顾之久顾帮主不愧人中翘楚，仅是手下一个小伙计，就这般机灵，也难怪他挣得富可敌国。”

任子兮动作一顿，收了收神色，才抬头笑道：“这么说，白虎帮是从商为主，是四大帮派里最有钱的。”

“据我所知，确实如此。玄武山庄侧重武功，青龙教侧重医术，白虎帮侧重从商，朱雀宫侧重情报，也算是相辅相成，各有牵制。”

任子兮微微点了点头，笑而不语，只是望着不远处端酒而来的伙计。

“客官请慢用。”伙计把酒壶和小菜放到桌上。

任子兮眯眼，淡淡道：“服务真周到，一桌还安排两个伙计。”

叶归离闻言看过去，确实换了个人。方才那个人普通得此刻已没印象，现在眼前这个，倒是小公子般的细皮嫩肉，一头过耳淡金短发，乍看很是耀眼。

伙计客气得笑，看了眼任子兮，看了眼叶归离，微微颔首道：“他去给两位客官准备房间和热水了。”

“哦。”任子兮应了句，没再说话。一双眼睛上下扫了伙计好几遍。

伙计挂着笑走开，背过身后，才收起笑容，眉头微皱。他走到门口柜台边，账本先生赶紧迎上去，低声问道：“顾帮主，何必劳您亲自动手？”

顾之久略显忪怔，但只是一瞬，抬眼看着任子兮那里道：“感觉是个熟人。方才走近一瞧，却记不清楚。”

“顾帮主您今个考察这商街，也累了一天了，要不就在这里住一宿。”账本先生殷切道。

顾之久点点头：“也好。你帮我安排吧。”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翻着柜台上的账本。

“好嘞，我马上去安排。”

账本先生正欲动身，被顾之久一把揪回来。顾之久敲敲账本，淡然道：“数字错了，应该是三千八百二十三两又六十文。你重新算下，算完再去。”

账本先生哆嗦着手，听话地噼里啪啦敲起算盘来，算了好一阵子，才算出个数。账本先生叹了口气，顾帮主果然是对的。

顾之久看了眼算盘道：“没有冤枉你吧？本月工钱里，扣你一两。还有，老张，你计算速度要加强。”

老张满脸羞愧，他好歹也是老资格的账本先生，但在天生算术奇才的顾帮主面前，只有挨说的份，也怨不得谁。

不远处，几口酒下肚，叶归离感到身子暖和起来，不由舒服地呼了口气。

“你身上可有什么异样？”任子兮看他舒服地呼气，像个慵懒的猫咪，心里有些喜爱。

叶归离想了想才明白，他是在担心，万一季窦真真给他下毒了。本来想摇头，却鬼使神差伸出手去：“要不你搭把脉看看？”

任子兮坐近些，认认真真搭起脉来。

此刻已入夜，叶归离体内内力充盈，可以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任子兮探进来气脉。他真是借着各种机会探他的虚实，这花蝴蝶，远没有他外貌那样浮夸。

任子兮收手，语气轻松：“你一点事都没有。”

“那太好了。”叶归离提着酒壶，仰着脖子喝了一口。

任子兮看着叶归离细长白皙的脖子，性感滚动的喉结，眼底含着深意道：“你说这天底下，什么酒，最醉人最好喝呢？”说完，慵懒地歪着身子，直直看着叶归离。

“暖身怡情而已，我未曾想这么多。非要说的话，或许是新年那会儿，热热闹闹的祝福酒吧。”叶归离擦了擦沾湿的嘴角，随后夹了菜放嘴里，嚼了嚼。

“团圆酒呀，那是不错。”任子兮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叶归离，再深的黑眼圈也藏不住眸子里透出的亮光，“在我看来，这天底下，没有一种酒美得过这洞房花烛夜的交杯酒。”

叶归离呛到了，咳了几下，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你想法倒是特别，偏生也有几分道理。”

任子兮嘴边叼着个鸭锁骨，似是被辣到，松了口后直吐舌头。于是，他仰头猛灌了几口酒。似是不够，把叶归离的酒壶也夺来灌进嘴里。辣是解了，但喝得太猛，人也瘫了。

“任子兮？”叶归离拍了拍已经是烂泥巴似的趴桌上的人。

任子兮撅了撅嘴，哼唧了几声，似是已神志不清。

叶归离静静看着昏睡的任子兮，这花蝴蝶，只要不说话，就算顶着张浓妆艳抹斑斑驳驳的脸，看上去也有几分乖巧可爱。

“我扶你回房间吧。”叶归离起身，由伙计带路，把任子兮扛回了屋内。

叶归离住在隔壁间，稍作洗漱后，熄了灯火，躺到了床上。

夜里，体内的气脉通畅，内力异常活跃地在经络游走。眼前一片漆黑，耳朵就格外灵敏。将要入睡之际，隔壁间突然有了声响，本该烂醉于床上的人，竟是下了床，脚步听起来还算平稳，出了门，渐渐走远，似是往楼上而去。

叶归离睁开眼，犹豫了下，翻了个身，将两被角塞进耳朵里后，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