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幕之下，月似明镜高悬于空。

屋内，清冷的烛光摇曳晃动，烛火的余晖与月光交汇，正巧笼在纸上刚劲灵秀的一行相思之上。

叶子宸左手执笔，静看纸上所写：“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几字相思与凄凉的月光相撞，更显凄楚。

脑海不由浮现闹市上，万安执拗向他寻讨答案时的期待与悲壮。

房间的门陡然被人推开，瞧见来人，叶子宸惊诧片刻，随后皱眉上前，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披盖在万安身上。

“半夜三更不好生休息，穿的这样单薄，乱跑什么！”

双眼迷蒙，万安扬起头，定定地看向面前的人，嘿嘿傻笑，指着叶子宸道：“将军！”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熏的人发昏，叶子宸将人推离了两分，十分嫌弃，训斥道：“怎样的人能将你养的这般娇纵，竟还学人酗酒，越发的无法无天！”

万安不管不顾，冲上去抱住人便不肯松手，嘟囔道：“是你呀，是你养的！”

叶子宸忍不住扶额，脑袋嗡嗡作响，被万安弄得哭笑不得。

只得顺毛应着，“好，是本王养的，你先松手…”

“我不要！”怀里的人死抱着，不肯放，万安仰头，眼中腾起一片水雾，泫然欲泣，“你要丢了我！你不可以丢了我，也不可喜欢旁的人，只能是万安，只能是万安！！”

叶子宸在万安背上一下下地拍抚，是副哄孩子的语气，“没人会丢了你，不闹了好不好，我们去休息，嗯？”

安静了半晌，怀里的人儿木讷点头，“好。”

推开身上的小酒鬼，低眸一瞧，一口气淤在胸口。一双白嫩秀气的小脚，大喇喇地踩在地面上。

更深露重，醉的不省人事，仅着一身亵衣就往外跑，竟连鞋袜都没穿。

太胡闹了！

叶子宸俯身弯腰，一把将人抱起放去榻上，心想今夜去书房将就一晚。方要起身，衣领骤然一紧，整个人压向万安，摔倒在榻上。

低头，原是万安在扯他衣襟，细细去听，小家伙嘴里还不停嘀咕着：“将军…不走…”

许是有了冷意，万安寻着热源钻进叶子宸怀里，叶子宸软了心，长臂一揽，顺势拥住。

短暂的安静后，耳边又是一阵低泣。

万安哭的楚楚可怜，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叶子宸不明所以，拭去万安脸颊上的泪痕，“怎的哭了？”

抽噎中，万安委屈控诉，“你欺负我。”

叶子宸又气又笑，自然也没去计较万安对自己的称呼，捏住他哭红的鼻尖，“小白眼狼，本王待你不好？”

“好”一双水汪汪的眼瞧向他，摇头又道：“将军对公主好，万安只是万安。”

小家伙还在对白日里的事耿耿于怀。

叶子宸解释，“褪去男装着钗群，是该委屈。可若不如此，叫旁的人知晓，你不怕掉脑袋？”

说罢，叶子宸后知后觉，小家伙吃醉了酒，又是使性子又是闹脾气，待到清晨怕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解释什么都是白说。

怀里的小家伙用头在他胸膛顶弄了两下，表示不满，“只知吓我，说什么待我好，我委屈与男啊女的有何干系。”泪珠子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掉，泣诉道：“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脑袋一片轰鸣，万安道了什么，叶子宸一字都未记下，唯有""喜欢你""三个字在脑海回荡。

他不想万安会对自己藏有这样的心思，到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所以，小家伙会这样纠结，从他这里所得的这份“好”非要追问个明白、分个清楚，都是因为小家伙心悦自己？

叶子宸仔细回味，在听闻万安道喜欢时的喜悦只会愈加明显。

当时肯留下万安，确与他面相和西泽公主相像有关，更叫他在意的，是在小家伙与高副将怒目相对时的不畏不驯。

对万安这副傲视白雪的模样，他生有种失而复得的安心。犹记万安在少阳殿前跪求白生那日，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好似在他身边，原本就有过这么个骄横傲气的人。

“万安、喜欢…”

心跳的速度很不正常，叶子宸怕似的，伸出食指挡在万安唇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嘘…”

万安似懂非懂，看起来傻乎乎的，他拨开唇前的手，“那，将军喜欢万安？”

叶子宸很混乱，为难了一阵。

“本王不想骗你，唯一能确定的是本王并不讨厌你，想留下你，想留你在身边。”想了想，叶子宸重复道：“想留万安在身边。”

眼前，明媚温暖的笑容绽放，眼中的爱意显露无疑。

唇瓣慢慢贴合，是万安主动，浅尝辄止，他像个偷吃到糖果的孩子，笑的很傻，也很开心。

叶子宸没有多余的动作，宠溺抚顺万安鬓边散下的碎发。

醉酒的人闹累了，清醒的人更是乏倦疲惫，终于入了梦乡。

曙光初露的清晨，万安在檐上婉转吟唱的鸟鸣声中醒来，他侧躺在叶子宸的臂弯之中，目光顺着叶子宸的眉眼，鼻梁，一寸寸的打量。

初醒，万安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但很快就被随之而来兴奋与激动冲散。

这样面对面的近距离看他，是万安不敢奢望的，如今他就躺在叶子宸身边，被抱在怀里。

康皓说的没错，一但生了欲望，在满足的同时也会奢求更多。

他轻抬起身，目光停驻在那两片薄唇上，双颊绯红，缓缓凑近，仿佛听到了自己到狂蹦不止的心跳声。

蜻蜓点水式的触碰，而后迅速离开，随后像鸵鸟似的，扯过锦被埋躲进去。

“将自己裹的这样严实，也不怕闷坏了。”

万安身子微微一缩，压下盖在头上的锦被，只垂眸盯着叶子宸的胸口瞧。

实则，在万安偷偷摸摸打算做“坏事”时，叶子宸便醒了，他不想吓到他，便也没敢有多余的动作，继续假寐，结果却叫这只小老鼠偷了腥。

若将昨夜倾诉的情谊与主动归认为酒后失智，那么方才万安的举动足以证明他的真心。

万安是真的倾心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