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这里人的名字我都记得

恰逢两军交战，伤亡不断，急需医护救治。

朝诀被张翻白提前征用，获得靠脸就能正常进出军营的资格，化名小安。

交战数月，终于迎得小胜，虽是小胜，但伤亡惨重。

即便朝诀经过数月的历练，处理伤势已达到得心应手，又好又快的程度，也无法招架这回战后的伤员们。太多了，就连城里的大夫也被征用了大半，朝诀看着被送进无明地里的将士们心慌不已。

这几个月以来，每送进来一位伤员，朝诀就会第一个跑过去，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名字，因为他心里还记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契约兄弟。

每次听到不是心中那个名字时，朝诀才会稍稍宽心一点，他怕那人没了。

人要是没了，他会愧疚死，毕竟根源在他。要不是他，就不会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契约兄弟的约定，也就不会迫使一个好好的少年郎跑到边境从军。

在东临国，无人不知不是征兵范围的平头老百姓从军只能从最危险的步兵开始。这人宁可为国捐躯也不想履行会让人遭受闲言碎语的契约的心思显而易见，朝诀想，只要他能活过这场仗，父辈的迷信思想他来想办法解决。

直到夜幕降临，朝诀也未听见那个名字，刚舒一口气，便听见其中一位将士惊叫：“大块头！大块头！”

见那人是刚醒转，精神恍惚还站立不稳，朝诀跑过去扶住他说：“这里没有大块头，他名字叫什么？”

赵四急得快哭了，他死死抓着朝诀的手臂，眼睛扫视营内各处，像是稳定情绪，又像是回想：“他……”

接着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红着眼，盛着满满的悔意看着朝诀：“我想不起来了，都怪我平时总叫他绰号，真名却不记得了。”

“你别急，慢慢想。我记性好，这里人的名字我都记得，哪怕说个姓我也能帮你找到人。”

赵四垂下眼，瓮声瓮气地说：“姓也不记得了。”于是又是一巴掌打在脸上。

朝诀整个心都被赵四弄得悬起来了，能被叫大块头，想必身材是魁梧的，伤的里面倒是没见着，死的里面倒是有几个。但他不敢冒然说出来刺激人，他抓住赵四还想继续扇自己的手问道：“那他长什么样呢？”

“很高很壮还很黑，比大多数将士要俊朗……….”赵四说着说着又急了，带着哭腔说：“你有没有看到他啊，他为了救我伤得特别重！”

朝诀要晕了，这要怎么找人，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别说俊朗不俊朗了，连长什么样都很难分清。也不知怎么了。

朝诀把契虎子这个名字随口一说，本意是想帮着这人靠猜着回忆，结果那人一听这名字，反应巨大，眼睛睁得溜圆，激动得晃着朝诀说。

“对对对，是叫这个名字！”

“什么！这里没有他，你确定他受伤了？”朝诀不敢置信，他慌了，要是真伤得严重，怎么不在这里。

“千真万确，他为了救我挨了一刀，这个我亲眼看见的，后来太混乱跟他散了，我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

“这里没有，死掉里面也没有。”赵四脸色瞬间煞白：“不会还在战场上吧。”

朝诀想也不想飞速拿起医药箱就

往外跑，赵四也跟着跑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你伤着就别乱跑，要是有个万一，我一个人背不来两个人。”

“我就一个破口刀伤，不影响我找

人。至少我知道是在哪里和他分散的。”

“那赶紧的，真如你说的伤很重的话，这么久不被发现已危在旦夕。”

两人话不多说，飞速跑到战场，战场上依稀还有将士和民夫在清理。朝诀愣在原地，他从没想过战场会是这样，当他看到一堆堆被堆成山一样高的尸体时，他天真了。原来他在无明地里所了解到的牺牲了的将士，只是被抬回来的路上断气和无力医治断气的，直接死在战场上的，根本没有人收尸，只会被草草堆在这里。

赵四随后跟上来，支着朝诀大口喘气，他说：“想不到你一个小大夫腿脚这么利索，跑得比我还快，气也不怎么喘。”

朝诀的神智被赵四拉回了一点，抖着手指向不远处的几堆尸山说：“他会不会在那里面？”

赵四不再喘气，朝尸山奔去，不管尸体上的污渍腥臭一个一个摆正脑袋认脸。

朝诀向别处看了看，已经看不见还抬有尸体的民夫了，他忐忑地跑向其中一位将士说：“所有的……都在那里了吗？”

有些话语他哽咽在喉，而对方却轻飘飘，淡漠道：“嗯，死的都在那里了。”

朝诀两眼紧闭，很快恢复理智，他转身跑向尸山，并抱有侥幸地幻想着，万一只是气息微弱并没有彻底断气呢。

“喂，你们什么人，不要乱动这些尸体。”两人翻找尸体的行为被一旁看守的将士呵斥住。

两人异口同声，头也不抬地说“找人。

“找什么人。”

一个说：“找我兄弟。”

一个说：“我是大夫，确认一下还有没有活着的，要是有活着的被误埋了，你我都得死罪。”

那名将士一听朝诀的话，神色一变，也上前跟着他们一起，只不过他是真的在确认，另外两个只是在找人。

朝诀不知契虎子的长相，只能从身形上去翻找。

天色已黑，虽然周围陆续点起火把，却不是照明的火把，而是准备焚尸的火把。

“你能不能行，这一堆要是没有的话，就真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上哪找人了。”赵四久久不回应，只不停地翻找，火光映在赵四脸上，朝诀还未说完的抱怨跟着这人已干涸的泪痕化作满心的酸楚。

“赵四？你怎么还在这里。”

赵四闻声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人：“大块头？”

那个被叫大块头的人正目光呆滞，行动麻木而机械地将扛着的一具尸体轻轻放在地上，而后瘫坐在，独自碎碎念：“我们帐总共十个人，死了六个。我醒来时就看见麻子躺在我不远的地方。我跑过去叫他，无论我怎么喊他晃他，他都没有一点反应，只冰冷冷地睁着眼，眼珠子也不转向我。我知道他死了但我接受不了，

当我把麻子扛起，往营地走时，又看见大耳朵压着一个离蛮子，两人的刀互穿彼此身体。我将他也扛起来，往营地走。

走到这里时，被人拦下，说尸体就放在这里。我问为什么，拦我的人说，尸体要尽快处理，不处理掉会造成瘟疫，有了瘟疫不仅会有全军覆没的风险，甚至还会连累百姓。

在大局面前，我不得不放下昔日朝夕相处的兄弟，取下他们的牌子，等战争结束再一个一个地给他们立牌位。所以我没有跟着大家回营，而是在这里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