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泼天富贵

洛河月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余光突然瞄见脚踏上散落的好几大团纸张，突然一个激灵，想起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之一。

原本是严严实实地裹了许多层牛皮纸，与藏着寒王妃给的钥匙的木匣子一起藏在床底暗格里……

寒王妃递给她的时候什么都未提，特意嘱咐了要好生保管这副画卷。

来日功成名就时，应挂在洛氏祠堂中，也让他的先辈们看看这里头的玄机。

洛河月猛地抬头。

“想起来了？”楚辞御见状扯了扯唇瓣，做出一张苍白的笑脸。

没有得到回答也不恼，抽开外头的系绳，朝着人类缓缓展开已经发黄的画卷。

洛河月第一次见画中之物，因为王妃从来不许。

是一副人像。

画中人一头黑发高高束起，双眉浓厚，一对鹰眼黑得发亮。

嘴角含了半抹笑意，半侧着脸看向远处雪山。

高硬的鼻梁与完美的下颚线，身着一袭戎装，长枪上的红缨迎着风轻轻飘扬。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看得出画师笔下功カ十足，仅用最简单的勾勒，便将人画得栩栩如生，即使经年后画纸已经点点泛黄，也带不走画中人半点色彩。

洛河月目光死死盯着画卷，脚下却是一软，重重跪倒。

膝盖嗑在桑木床的脚踏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画中之人……

正是当年的少将军——楚辞御！

“是…是御王殿下您？”

“知道王妃为什么让你送这幅画去长洲吗？”

“为……为何？”

“长州大乱了，本以为有荆霜那小子镇守会平安顺遂，结果却不然，这荆霜居然先和自己的幺儿皇弟僵持起来了。”

“王爷是说丛云王和寒王？”

“不然呢？”

洛河月思索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所以……寒王妃要让丛云王看一看您的画像？”

“估摸着，这女人是这么设计的。”楚辞御将画转回自己眼前，饶有兴趣地来回端详，好似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本座还记得当年这幅画可是洛淮之亲手所作，后来他也是用这双手，将我害死在离家千万里地的北国边界。”

“他？”

洛河月大惊，洛淮之是洛河月往上的叔叔辈，排在洛氏族谱第一页第一位，据说从前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大官。

“留下这副画卷，是想提醒洛家子子孙孙，自家祖先是个忘恩负义的杀人凶手吗？”

闻言，洛河月倒吸一口凉气，说不出的恐慌与震惊，不可思议地抬头对上楚辞御的目光。

他才发觉自己被这些皇室缠上竟不是单纯的倒霉，这其中，似乎还包含这许多他不知晓的陈年密事……

“罢了，本王现在没空去算这些陈年旧账。”

楚辞御随手将画卷扔进洛河月怀里，带着一身冰冷的温度，漫不经心地从床上下来，径直路过洛河月身旁，“把画放好，本座今后还有用处。”

不需任何指令，柔亮的长发无风而动，勾起床头的发带，自发自动地在御王脑后捆成一束利落的马尾，便与画中将军更贴合了一分。

洛河月抱着画卷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保持两步距离出了卧房。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

被御王修整过的厅里，四个墙角都嵌了一排通透漂亮的珠子，每一颗都是拳头大小，白日里看着普通。

一旦到了夜晚，就会散发出月白色的冷光，单一颗不算太亮，但胜在数量够多，叠加在一起便将整个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一介乡下书生自然从未见过这等奢侈之物，只知道它的名字是夜明珠。据说此物指甲盖大小的一颗就已经价值连城，哪怕当今的城里，也只有数十颗之多。

御王离开紫冥国这么多年，为何还是如此腰缠万贯，泼天富贵般？

他不敢问，眼观鼻鼻观心，反复告诫自己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君子该谨慎处之。

却不知道楚辞御背对着他，正无声嗤笑。

这人啊，选的不错。唯唯诺诺胆怯无比，看起来就不是一个有威慑力的。

寒王妃笃定了郡王府一定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毕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以做什么呢？

可惜，郡王府的药师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不过笑过之后，心情却也舒爽。

想洛淮之那样利益至上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后代成了这般模样，没有遗传到他半点城府，也不知会不会气到诈尸。

想当初这洛昌在父皇面前狗腿的样子变觉得可笑，自以为买通了敌军便可万无一失了。

不过，刘毅应该还活着……

洛河月眼睁睁地看着楚辞御随意坐到桌边，而那张崭新的桌上，却格格不入地放着他带回来的褐色纸包。

那是街口大娘收摊时送给他的剩货，一块不太好看的白糖米糕边角。

也是他打算用来果腹的晚饭。

他心中猛地一跳，生出另一股忐忑来，强作镇定，试探性地开口：“王爷，晚饭……”

毕竟御王连暂居之所都如此弄得奢靡，想来吃的也是山珍海味，他这一点点可怜的存款，该如何供得起？

楚辞御闻声转头。

这会儿书生这张寡淡的脸看起来倒没有那么讨人厌了，许是这几日又是生病又是奔波，面色有些憔悴。

也不知怎的，楚辞御想着吓一吓他:“你知道在军营陷入困局，没有军饷的时候，我们饥饿难耐的时候做什么吗？”

洛河月一惊，缩起脖子摇了摇头:“小的，小的不，不知道……”

楚辞御一笑，凑近了书生，一只手扶上他僵硬的肩膀，凑近那人耳朵，声音又凉又慢:“我们吃的是活人。”

吓得洛河月怪叫一声，差点摔倒在地。

楚辞御笑了笑，心情大好:“骗你的，本王怎么可能吃自己的部下，就算是要吃也是吃敌军的，不是吗？”

即便是这样说，洛河月还是害怕。

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没胆子，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咬着唇沉默。

农耕人家日落而息，天黑下没多久，村中的炊烟已经慢慢消散了去，各家各户吃完饭，都陆陆续续准备入寝休息，满村都静悄悄的。

故而窗外黑鸦的叫声显得格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