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齐韫居然难得的坐在庭院内喝茶赏景，顺安王府的奴仆们个个都喜气洋洋的，一见到念仪等人都在招呼着让他们赶紧进府。
“看来今天是要有什么好事啊。”老狗低声感叹了一句，念仪看了一眼老狗，莫名的，她觉得老狗的神色有些奇怪：“师父，你不对劲！”
念仪直截了当的开口，老狗一愣随后像是从什么回忆当中回过神来白了一眼念仪：“去去去，别一天到晚找我麻烦，赶紧下车，我还有事要忙。”
念仪撇了撇嘴随后桃花直接将念仪抱下了车，至于谢怀玉自然是自己跳了下来，老狗才没那个心情在家门口给他们放轿凳。
“这都什么情况啊，怎么大家比过年还高兴？”念仪看着众人搬着东西忙里忙外的样子笑着发问，“怎么都在搬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搬家呢。”
念仪话刚说出她立马就想到什么，随后她震惊的看向齐韫，只见后者一脸含笑似是在确认她的想法。
“可不就是搬家嘛，我家那口子传信回来说陛下松口了，最多半个月咱们就能进京和王爷会合了！”霜降搬着东西恰巧路过，听到念仪的发问笑着接话。
齐韫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念仪随后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念仪会意她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都忙去吧，别跟着我了。”
桃花闻言直接去找容嬷嬷要吃的了，谢怀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随后行了个半礼也离开了。念仪习惯性的朝四周张望，确定没有什么盯梢的人之后才小跑跟上齐韫。
顺安王的棋下的太大了，除了齐韫，周伺和念仪没人能知道具体的计划。
“齐叔，怎么不按计划来啊，我们现在不是要等时机吗，去京城干嘛？”念仪关上书房的门迫不及待的问道。
齐韫示意念仪坐下说话：“让魏帝退位做太上皇的法子不管用了，有人给他下了毒魏帝时日无多。”
“那他现在把我们找回去，是觉得对不起我爹良心发现？”念仪有些困惑，魏帝这人把皇位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自家老爹这元后之子还和他有仇，威胁这么大，不应该啊。
齐韫摇了摇头：“琅琊王氏，涪陵袁氏，兰陵萧氏，河内司马氏这四个世族突然插手皇子内斗，现在闹得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你死我活的局面是一定的了。”
“这几个皇子借着世家斗的实在是太厉害了，魏帝大概是怕这些世家完全控制了皇子，以后的江山姓不了魏，这才想法子想要保住王爷这唯一一个和世家没什么牵连的人。”
念仪稍微理解了一下齐韫的话：“那四个世家不是一直保持中立，与世无争的吗？而且论起地位来，他们也不过是中上游的水平，现在这样出头冒尖不是很危险吗？”
“郡主这话错了，那些上流世家看着是风光无限，但他们所有的势力都绑在了皇子和钱财上，他们根基尚浅一旦权威更迭改朝换代便不堪一击，毫无自保之力。”
齐韫面色严肃了些：“而这四个世家历经几朝却依旧能够繁衍生息，虽然他们在京城的势力不强，可他们在自己本家扎根颇深。他们族人众多分布于各个领域，是各朝得以延续的根本……”
齐韫看了一眼念仪发懵的神色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他叹了一口气刚想再细细讲解一番，念仪突然开口：“意思就是，这四个老大哥下场干预了，咱们的计划也得被迫停止？”
齐韫听了这话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满脸写着孺子可教接着说道：“没错，眼下我们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念仪点了点头她思索了一会儿继续发问：“那这四个世家是支持哪几个皇子的？”
齐韫的脸色沉了沉：“这也是我所困惑的，他们的举动看上去更多的是在搅乱局势，极力促成各皇子自相残杀，这次魏帝中毒恐怕也有他们的手笔。”
“嘶——他们这是何必呢？”念仪换了个姿势继续思考，“皇子都斗没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齐韫皱着眉接话：“我最近正在查西域，南疆和北荒，大魏内部局势动荡对于这些世家并没有什么影响，让他们这么大手笔的参与这场皇位争斗，恐怕与外部的利益有关系。”
齐韫说完顿了顿：“只是我目前还没查到什么消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念仪咦了一声开口：“皇子都没了，大魏不也就不姓魏了嘛！他们这么做是不是想换个姓当皇帝？做世家这么久了，会不会对皇位有所追求？”
齐韫听了念仪的话下意识的否定道：“如若真要改朝换代，那么对于这些世家也是一种不小的损伤，更何况现在外族对于大魏虎视眈眈，那些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可万一呢！”念仪的身板挺直了几分，“万一他们找到了一种办法，额，可以不花什么精力就能控制朝廷，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自己当皇帝。”
齐韫猛的一怔，回想起那些世家所做的种种，一切模糊的地方都变得合理，他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竟是如此……”
“齐叔？齐叔？”念仪凑近了几分困惑的看着脸色骤变的齐韫，“你想到什么了，快和我说说！”
齐韫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那么接下来就好应对了：“这四个世家是暂时结盟，让几个皇子死于内斗，最后扶持一个傀儡上位稳定局势，以防外族净收渔翁之利。”
“诶……”齐韫叹了口气，“皇族与世家的争斗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德明女帝更是大力削弱了世族在朝廷的权势，若不是现在的魏帝胸无城府，那些世家早就被迫归隐山林了。”
“所以那些世家是被压迫的受不了了，准备揭竿起义推翻大魏政权了？”念仪接话，“可他们有四个，那到时候谁家做皇帝啊？”
齐韫：“我不是说了他们会扶持一个傀儡上位，一来是稳定局势防止外族入侵，二来也为世家内部争权留了时间，郡主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的听我说。”
念仪心虚的抿紧嘴巴，她又不是故意的……
齐韫又看了一眼念仪随后烦闷的转过了身：“他们要扶持傀儡，必然会从偏远宗室当中挑一个好掌控的，王爷恐怕会有危险，而我们的回京之路恐怕也不会顺畅。”
念仪思索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没事，只要不让我一直打架我还是有把握的，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师父和桃花嘛！”
“老狗不会和我们一道走。”齐韫平静的说道，“他要负责接世子回来。”
念仪一听惊喜的从椅子上站起：“真的，你没骗我！安安要回来了！”
齐韫的脸色也缓和了些他肯定的点了点头，念仪一下子笑开了：“他现在都快十岁了不知道长成啥样呢，我爹和云娘的颜值那么高估计他也差不到哪儿去。”
念仪喜滋滋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齐韫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虽然我们隔一两个月就写信，但也毕竟八年没见了……”
念仪重新坐回了座位眼眶渐渐有些湿润：“等安安一到我们就进京，我也好久没见到我爹了。”
齐韫闻言脸上涌现出一丝不悦：“郡主，任何时候都不要让感情左右了你的判断，郡主好好想想我们到底应该什么时候进京。”
念仪有些发懵，她眨巴着眼睛看向严肃的齐韫，她张了张口带着哭腔委屈道：“等，等魏帝的旨意下来。”
齐韫这才缓和了脸色：“虽然我们很快就能进京，但我们必须表现的毫不知情，在王府内没什么，但是在王府外郡主你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纰漏。”
“眼下多方势力都在盯着我们，我们必须谨言慎行给外人营造顺安王府没有能力的假象，这段时间郡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剩下的事我会安排好。”
念仪沉默的点了点头，这种无时无刻都活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生活可真不好受。但齐韫说得没错，现在顺安王府完全不能和那四个联合在一起的世族抗衡。
眼下只有装傻表明自己没有威胁，才能让他们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其他的皇子身上，这样顺安王府才能出其不意破而后立，从而在夹缝中寻得一线生机。
——
琅琊王氏祖宅内，王氏族长王肃行正带着族人们前往祠堂祭祀祖先，因为有资格住进祖宅的只能是与族长有三代血亲关系的人，所以来的人并不多。
王氏极其注重礼仪规矩，众人按照嫡庶主次，再按照辈分在属于自己的那个蒲团上跪下，随后双手置于腿间恭恭敬敬的跪坐着。
王肃行点燃了手中的香，沿着祖宗牌位躬着身子一个一个点上，王氏下任族长也就是王肃行的嫡长子王瑞衍，提着装香的檀木盘垂身跟在王肃行身后。
偌大的祠堂寂静无声，众人垂首等待。日头渐渐西下，王肃行终于做完了一整套祭祀的规矩，带着众人行三拜大礼。
一些女眷们早就脸色苍白有些难以支撑，她们颤颤巍巍的行了礼随后在自家丈夫，孩子的搀扶下离开了祠堂。除了一些有地位的家仆，寻常的仆役是不被允许进入祠堂的。
王肃行的嫡次子王瑞琨在众人离去之后，笔直的上半身才有所动作，比起其他那些身形颤抖的男子，他像是没有经受过这么长时间的跪拜一样，神色如常的站起了身。
王瑞琨皮肤白皙身形挺拔，他立于橙黄的灯影之下，俊朗的轮廓因这烛火的渲染朦胧了几分，倒多了些飘然不似凡人的意味。
王肃行的女儿王汀晚在大哥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好，她转头看向自己这个俊逸脱俗的二哥，不出意外的，还是看到了那张冷冰冰的脸。
自己明明和二哥跪在一处，可这人半分没有搀扶自己的意思反而是大哥绕了一圈来扶她。王汀晚在心里暗自嘀咕了几句，随后她注意到二哥投过来的目光吓得连忙收敛神色。
在王家虽然没有娇养溺爱这种说法，但作为王家父母唯一的女儿，只要她不违反家规遵守礼法，她做什么事大家伙儿都是由着她的。
但只有她这个二哥，冷酷无情毫无半点疼惜妹妹的心思，不仅事事监管约束着她，还拿世家闺秀最严格的那一套要求她！
所以在这个家里，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二哥，现在王汀晚用余光看见王瑞琨走向自己，在连忙整理自己仪态的同时暗骂自己何时又招惹了这个煞神。
“方才我看你行动间有些吃力，身子是不是吃不消？”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王瑞琨浅色的双眸透着一丝关切。王汀晚有些受宠若惊：“不碍事的二哥，我等会儿找个地方歇一歇就好。”
“嗯。”王瑞琨平淡的应了一声，“早些回去，不可耽搁太久。”
王汀晚垂首：“知道了，二哥。”
得到答复后的王瑞琨径直走向还在谈话的父亲和大哥，他在离二人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安安静静的等着。王夫人见丈夫那里没自己什么事便走到了女儿身边。
“腿还疼吗？”王夫人见女儿惨白着脸，有些心疼的问道。王汀晚见父兄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稍微放松了站姿：“母亲还问我，您可撑得住？”
王夫人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好在这样的祭祀，一年不过才一次。”
王汀晚有些埋怨的出声：“咱们王家的规矩就不能少些吗？就像这祭祀，每年非得把人闹出点毛病才肯罢休。”
“胡说什么还不快住嘴！”王夫人闻言立马冷下脸低声斥责，“这话要是叫你父兄听到了，你保准又要跪祠堂！”
王汀晚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没说些什么。
见女儿神色不虞王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你那两个哥哥不过才是个几岁的孩童，可这样的祭祀礼我没撑得住，他们倒是跪的笔直。”
“你心里也别有怨怼，你是王家的女儿，规矩体统要时刻记在心里……”王夫人说着就领着女儿离开了祠堂。
这边的王肃行终于结束了和长子的对话，他看着两个出色儿子面露得色：“长泽，京城那边的事务都安排妥当了吗？”
王瑞琨抬起眼眸：“父亲放心。”
王瑞衍见弟弟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淡笑着接话：“京城的宅子已经安置好了，各家也已送了见礼，长泽办事稳妥，父亲放心。”
王肃行已经习惯了长子给次子补充话语的方式，他看向王瑞衍接着说道：“多注意魏帝对顺安王的态度，我总觉得顺安王是个变数。”
王瑞衍：“顺安王虽身在皇宫，但他在京城孤立无援，在霖州也没什么势力想必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王肃行闻言点了点头，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于是便下意识的看向王瑞琨：“长泽，你觉得呢？”
王瑞琨依旧冷着一张脸：“父亲若是不放心，那便杀了。”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读一篇枯燥无味的古文。
王肃行一愣，他的眉头皱起在心里做了权衡：“还是算了吧，杀一个王爷很难，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顺安王不值得浪费这么多人手。”
“我会多留意。”等父亲做了决定，王瑞琨这才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王瑞衍看着自己的弟弟无奈的笑了，他们二人深知父亲多疑，犹豫不决的性子，面对这样的问题换做他会仔细的帮父亲分析利弊。
如若换做长泽，那父亲便只会得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到底是冰冷无情王二公子啊，总是用这样的方式逼迫父亲做决定。
王肃行得到了次子的许诺放心了许多：“那你们便去准备着进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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