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驸马

“不对。”念仪把自己埋进温热的汤池水里，“王晏清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做没把握的事？”

锦月梳理着念仪的头发，听了念仪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对：“王二公子向来是算无遗策，但凡他出面的事从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

念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猛地坐起身看向锦月：“这小子不会在憋什么坏呢吧！”锦月发愣：“公主不是说二公子和你说了些软话吗？凭他的态度……他应该不会吧。”

念仪重新转了回去埋进水里：“我还是觉得有哪个地方我没想到，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把选择权交到别人手上？”

宫女们低着头将一盘盘水果放到汤池边上，一个宫女跪坐在念仪身边随后用银叉叉了块瓜果递到念仪嘴边，念仪张口接过随后挥了挥手。

宫女们齐齐行礼退了下去。

“公主，咱们可能想错了！”锦月等宫女们出去后说道，“既然二公子没办法逼迫公主下嫁，那他只要想办法让其他三家娶不了公主就好了！”

念仪吃了一惊：“不能够吧！他如果真能把其他三个世家给整垮，那他干脆自己称帝算了干嘛还要娶我？”

“也对……”锦月若有所思，“又或者，他让一个能左右公主决定的人选择王家……”

锦月正说着，桃花突然进来了，她走到池边坐下抓起水果就吃。“你不是和夺洛出去玩儿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念仪有些好笑的看着桃花气鼓鼓的模样，“怎么了呀，夺洛欺负你了？”

桃花嘴一撅：“他能欺负到我？他打得过我吗！”锦月也笑了：“那你这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啊？”

桃花有些纠结，又有些困惑：“和他没关系，又和他有点关系。嗯……就是我们在全福楼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官家小姐，她们就说我不知礼数，说就算我是四品典仪也不能让夺洛给我夹菜端碗的。”

“可是，可是我又没强迫夺洛给我做这些啊，夺洛他自己愿意的！”桃花的声音又气又委屈。

念仪听了这些，原本看戏的神情冷了下来：“夺洛呢，他有说些什么吗？”

“我觉得她们不讲理就想和那些小姐理论，可夺洛说她们讲的并不是我，让我不必理会。”桃花眼里慢慢蓄满泪水，“公主，我是不大聪明可我也不傻，指桑骂槐我还是明白的。”

“然后呢。”念仪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桃花抹了一把眼泪：“原本我想着不给公主添麻烦就忍过去算了，可里面有个小姐居然说有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做主子的男色环绕，做奴婢的也挑着高枝攀……”

“她说我也就罢了，可她居然敢辱骂公主，我气不过直接冲上去找她理论，可我还没说两句话呢，她就哭着说公主的贴身女官仗势欺人……”桃花又抹了一把泪。

“全福楼里的人都围了过来，那个小姐越说越过分，我忍不住想要动手，夺洛居然拦我！他叫我别冲动！我气不过就跳窗跑回来了。”桃花抓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夺洛居然帮那些人说话，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锦月心疼的揉了揉桃花的脑袋：“好好好，我们不见他了，再也不见了！”

“桃花啊，那个小姐你知道她是哪家的吗？”念仪似笑非笑。桃花抽泣了一下：“不知道，不过我听旁的小姐叫她县主。”

锦月的脸色一变，没再开腔。念仪倒是冷笑了一声：“京城里的那些皇家女眷都被废了个干净，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县主？”

锦月缓缓开口：“新上任的苏中丞的嫡女苏锦绣向太长公主进献了一副观音刺绣，太长公主大喜便宣她入府叙话……”

“太长公主常年礼佛，这个叫苏锦绣的倒是会取巧……等等！”念仪想到了什么微皱着眉看向锦月，“她不是你那个嫡姐吗？你爹升官了？”

锦月略低着头没有说话，锦月抿了抿唇：“你爹那种人还能升官……呵，你接着说。”

锦月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原以为公主会想起她被自己欺骗的事而感到不快，没想到公主竟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她眨了眨眼平稳心绪：

“福公公替陛下给太长公主送礼的时候，恰巧碰见苏小姐和太长公主叙话，太长公主便请福公公把苏小姐研制的樟木线献给陛下。”

“樟木线的晶莹柔软不输昂贵的鲛鱼线，陛下为了褒奖苏小姐便应了太长公主的意思，在太长公主收了她做义女之后也赐了她县主的名号。”锦月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但沉浸在自己思索中的念仪并没有察觉到这些。

“没有封号的县主而已，还敢在桃花面前耀武扬威。”念仪冷笑一声，“苏家的人这么没脑子吗，旁的人见到桃花巴结都来不及呢，她居然还敢得罪！”

念仪一愣，随后转头看向锦月：“额，不是说你昂。”锦月微微一笑：“奴婢已经不是苏家人了……苏家人，又何止没脑子。”

念仪和桃花面面相觑，她们从来没听过锦月骂人，更没见过她像现在这般面露凶光的模样。

锦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转瞬便恢复了以往笑吟吟的模样，念仪默默咽了口口水，恍惚间看到了齐叔是怎么一回事！

念仪站起了身：“不泡了，走桃花，我给你出气去！”念仪刚穿好衣服便有宫女来报：齐太师求见。

锦月正给念仪搓头发：“公主要梳妆，请太师稍后。”“不用不用，没什么大不了的。”念仪摆了摆手，“让太师过来吧！”

——

“公主，臣觉得琅琊王氏的王晏清是一个不错的驸马人选。”齐韫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说这句话的模样就像是被人胁迫了一样。

“啊？”念仪猛的从座位上站起，这边的锦月也因为惊讶手上用力，头发被人拽着念仪又被迫坐了回去。

“公主！”锦月吓了一跳连忙查看念仪的情况。

“没事没事没事。”念仪推开了锦月的手，“齐叔，你这是被人给威胁了吗？你怎么……”

齐韫貌似翻了一个挺正经的白眼：“王家家主说了，他大儿子身患重病恐怕不能服侍好公主，也不能为朝廷效力，为了不负皇恩就让他二儿子来顶上！“

“这样没皮没脸的事他们王家也能做的出来？”念仪心里那个典雅严肃的王家形象正在慢慢崩塌。

“呵，何止，王二公子甚至写了一篇明珠赋，从各个方面把公主你夸成神女。”齐韫貌似是咬着牙说话。

念仪听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齐韫接着说：“王二公子的笔墨，京城的学子哪个不追捧，就这样王二公子对公主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不忘的事便闹的全城皆知！”

“陛下听说那篇明珠赋称得上是咏情的榜首，立马就叫人抄录了来，陛下看了之后大喜过望急忙宣召王二公子进宫。”齐韫冷哼一声，“陛下留了王二公子下棋吃饭，等王二公子走后，就下旨让臣来劝公主选择王二公子。”

齐韫闭起眼深呼吸一口气：“千防万防……”

念仪微张着嘴木着脸接话：“没防得了我父皇。”

齐韫沉声道：“王晏清这个人心机颇深，明明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却能哄得陛下欢心。”

“他心机颇深你难道第一天才知道吗？”念仪手撑着脑袋无奈的吐槽，“齐叔，难道我就真的必须得嫁给他吗？”

齐韫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如果公主明确表示你要嫁给其他人，陛下还是会遵循你的意愿的。”

“但王晏清很有可能会对公主想嫁的人出手，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除非公主不在乎自己的婚事能不能帮到陛下，否则王晏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念仪烦闷的趴在了梳妆台上：“难道王晏清就这么自信能拼得过其他三个世家？”

“王家与别家不同。”齐韫接着说道，“王家嫡系的子孙，大公子已经被放弃了，三小姐也已嫁为人妇帮不了王家什么，所以王家要想再有什么作为只能拼竟全族之力支持二公子。”

“其他三个世家虽然实力也不弱，但他们子孙众多。所以他们不会为了皇室的支持去和王家拼个你死我活，王晏清让全城的人知晓他钦慕公主，不仅是做给陛下看，也是在给其他世家一个警告：王家对于公主，势在必得！”

锦月听了齐韫的分析有些震惊：“难道王大公子甘心被王二公子夺权竟任由他造谣自己身患重病？”

齐韫明显也没想明白这一点，微皱着眉沉思。

“既然王晏清已经十拿九稳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神经兮兮的跑来征求我的同意？”念仪自言自语的声音不算小，此话一出锦月和齐韫更是想不明白了。

“嘶——”念仪翘起二郎腿用手摸索着下巴，“这个王晏清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房内的气氛正焦灼着，容嬷嬷领了一个端着药盒的宫女进来了：“参见公主殿下。”

念仪一见到容嬷嬷就觉得舌头发苦，容嬷嬷先朝齐韫行了礼，随后将药端了出来看着念仪皮笑肉不笑：“听宫女们说，老奴进宫的这些日子公主耍赖不肯喝药？”

“没有，嬷嬷这是哪儿的话！”念仪讨好的笑着，瞪了一眼跟着来的宫女。宫女年纪还小，她缩着脖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随后偷笑着躲到容嬷嬷身后。

容嬷嬷没有多言，将冒着热气的药端到念仪面前：“安大夫说，公主怕苦所以之前的药量按照公主的吩咐减轻了一些，奴婢为着公主的身体已经请安大夫给改回来了。”

“不……”念仪哭笑不得。“请吧，公主。”容嬷嬷笑道。褐色的药汁泛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念仪感叹自己命苦，可在容嬷嬷的视线下却又不敢不喝。

“公主，尚衣局的宫女送了一些料子来，说是让你挑一个去做婚服……”桃花话说一半，见到容嬷嬷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撒腿就要跑！

“站住！”容嬷嬷声音雄厚，桃花头皮一紧，她灰溜溜的转过身低下头：“嬷嬷……”

容嬷嬷笑了两声：“正好遇着你了，等公主喝完药你就给我回房里做女红去，我亲自盯着你！”

——

对于皇帝要把公主成婚的规格提高到和太子一样这件事百官已经见怪不怪了。自陛下登基以来，东宫的那位太子就没怎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反倒是昭明公主，真正是把皇家的派头摆了个十足十。自从王二公子和念仪的婚事定下来后，京城不少人都为王二公子可惜。

王二公子虽然不善言辞了些，可人家在才学方面与当年的无双先生也就是现在的齐太师不相上下啊！再看看昭明公主，除了身份和相貌，其他的又有哪一点能配得上王二公子？

说起来陛下与公主真不愧是父女，一个居然请到了失踪已久的无双先生做太师，一个招了惊才艳艳的王二公子做驸马。

就在众人的长吁短叹之中，念仪与王晏清的婚期越来越近，而很少出面的太子也终于有了动静，在一个平静的日子召见了王晏清。

承安身子虽小，可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威仪却半分不减。

“臣王晏清拜见太子殿下。”王晏清恭敬的行了臣礼。太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宣平侯请起吧。”

王晏清的驸马彻底定下来之后，按照惯例皇帝需要给王晏清封一个都尉，但皇帝怎么可能让昭明公主的驸马同别的驸马一样呢？于是他很任性的给王晏清封了宣平侯。

容嬷嬷站在太子旁边也在打量着王晏清，她要仔细的看看娶走她的宝贝公主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晏清站在阶下，面色平静的任由上头的二位打量。

终于太子发话了：“本宫只告诫你一句，如果你敢对公主不好，本宫会让你十倍百倍的偿还回来。”太子面色冷凝，看着王晏清眼神里净是压迫和不满。

王晏清半点没受影响，不卑不亢：“臣不敢。”太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容嬷嬷走下台阶向王晏清行礼：“侯爷，老奴曾是陛下的奶母所以有幸能照顾公主长大。”容嬷嬷话还没说完，王晏清便立即还了礼，容嬷嬷侧身避开。

“老奴说句不知尊卑的话，公主是老奴看着长大的，眼看着她便要嫁人了，老奴去了宫中也不能再服侍公主了……老奴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有几句话想托付侯爷。”容嬷嬷红了眼眶，言辞恳切。

“嬷嬷请讲。”王晏清的态度很是尊敬。

容嬷嬷缓缓点了点头：“公主从小是被王府里的人骄纵着养大的，性子自然也被惯的无法无天，还请侯爷多担待。”王晏清双手置于身前微微躬身：“公主明媚如骄阳，能陪伴公主是长泽之幸。”

容嬷嬷显然没想到王晏清居然这么夸奖公主，更没想到王晏清对她执晚辈礼，她欣慰一笑，自知别的嘱托也不必再说，想了想，容嬷嬷的语气更加宽和：“侯爷爱重公主，那老奴也与侯爷说一些交心的话。”

“公主自小习武吃了不少苦头，明明是金枝玉叶却一点也不会骄纵了自己。公主啊，见人总是笑呵呵，要是在外受了伤也会包扎齐整了才敢回府生怕叫府里的老人瞧见了伤心。”

“那时候太子殿下被人掳走，陛下也被招进京，偌大的霖州只有公主这么一个小女娃娃撑着……”容嬷嬷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弯着腰抹泪：“夫妻拌嘴是常事，若是以后公主惹了侯爷不痛快，侯爷不要同她吵，多哄哄她，我们公主吃软不吃硬。你好好同她说，她会明白侯爷的。”

王晏清认认真真的应了，容嬷嬷接着说道：“公主不是个会叫苦的性子，她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除了桃花，她也不肯同旁人再讲了。只求侯爷多留心我们公主些……”

容嬷嬷还有千万句嘱托没有说，可宫门就快落钥，她就算是再不放心也得放王晏清走了。王晏清也明白现在该走了，他又郑重地向容嬷嬷弯腰行礼：

“请嬷嬷放心，长泽定会让公主平安喜乐，此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