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墙内

第二天他们跟着方珊宇去到生科院，骑校内共享单车去。路上有一大片阳光直射的区域，要用工具快速通过。

农大本身分为三级坡度，他们在最上一层，第二层是各学院的院楼和教学楼，最下面是饭堂、操场等各种公共场所，之前被淹了，损毁比较大。校内有一条宽敞的自行车道贯穿上下，车道名“登三岳”，又叫“下山容易上山难”，方珊宇说他们找不到路时先去找到车道就对了。

方珊宇：“最最重要的是，不要乱走。外面很危险。”

虞群青：“这里这么安全，没有任何天灾来袭？”

“可能、都被挡住了。就是、没有天灾来过，确实神奇，哈哈。”方珊宇快速略过这个话题，开始给他们介绍校内风景。

一进生科院就看见孙敏和林陆一在做题，还有很多人围观。

孙敏自信交卷：“区区高数。”

“这下可以证明，我确实是理工大那边逃过来的学生了吧？”孙敏假装没看见虞群青。

旁边的林陆一表情很痛苦，他勉强写上十个“解”字，就不知道怎么往下编。

站在旁边的还有位神色肃穆的学生，虞群青听到别人说她就是姚琳琳，那位主张外出的话事人。

昨晚寸头男说比较和善的同学他也看见了，叫做古田，看着就是心宽体胖的好人。

姚琳琳收走孙敏的卷子，却没有马上给答复，而是盯着林陆一让他继续写。

古田这边则是围着几个成年人，看着是给他当副手的样子。

有两个成年人气势汹汹地要把他们分开，说要分开审问。方珊宇站在那里很尴尬，和古田交流说虞群青他们不是坏人，不需要“审问”这么严厉。

古田一锤定音：“一起问就行了。”

虞群青刚想说话，古田就看向佘鹭琅：“这位先生先开始。”

古田按下圆珠笔：“你们是什么关系？”

佘鹭琅：“室友。”

古田：“你们之前住上源市的哪里？”

这个问题没有对口供，虞群青心想问题不大。佘鹭琅回忆昨天的关键词，虽然有点奇怪，但或许是计划的一部分。他说：“……火葬场？”

全场似乎倒吸一口凉气。

虞群青补充：“火葬场旁边房子比较便宜。”

古田又问：“你之前做什么工作的。”

佘鹭琅：“替身。”

古田的小眼睛慢慢睁圆，火葬场的替身，是他想的那种替身吗？

虞群青：“是演员替身。”

古田半信半疑：“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

佘鹭琅：“有人死了。”

旁边的人悄悄看他俩有没有影子。

虞群青：“心死了。”

佘鹭琅提醒他设定：“还有人失忆了。”

古田问：“这里的‘有人’，其实是个人名对吗？”

在旁边刷题的两位队友吃瓜吃得飞起。

虞群青：“总而言之，我们经历了种种，一直在一起，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合租舍友。”

佘鹭琅：“我们还一起拜了月光。”

拜月光是什么封建迷信行为？为什么要拜月光，他们是墓地里的吸血鬼吗？

……噢，白月光。

这下所有设定都齐了。

虞群青一本正经地朝古田点头。

古田凝思片刻，这个故事太离谱，但众所周知正常人不会这么编，所以这是真的。他详细地把故事记载下来，圆珠笔一钩，确认他们成为农大庇护所的一员。

佘鹭琅小声评价：“不错的计划。”

虞群青深表认同：“不错的演技。”

他们是最近最快正式入驻的人。他们跟着去到一间办公室。办公室乱糟糟的，很多被泡过又被晒硬的纸质资料，还有相机、电台等电子用具。

古田：“你们每天可以凭票拿最低限量的粮食。”

虞群青：“这么少不够我们吃。”

古田：“我们有积分兑换制度。我们需要钢材，你们去外面捡可以换。或者做做工，我们会需要磨锈的人。还有……”他说出一连串工种，仿佛在这里靠劳动力就能存活。

虞群青回忆他在外面看到的场景，并没有重工出现的痕迹。虽然这里有以工代赈的制度，但是钢材与人力需求没有这么大，那么剩余的人怎么办？只能扒着学生讨要。

“看上去这里很安全。”佘鹭琅提到关键处，“这里只有我们吗？”

“还有别的大学，对你们可不友好，别凑上去。”古田好心提醒，“至于安全，看不见危险，不就是安全。”

他们登记完后，古田打开办公室的门。很快一大群人围住他，说自己可怜，说自己饿。古田随口应和着，仗自己的身体优势挤出去，后面跟着一群蝗虫般的人。

古田确实是更好说话的一位，尤其有别的学生愤愤不平，古田还会劝架：“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罢了，能有什么错？能吃就吃吧。”

然而仔细一看，古田眼里并不是温和的善良，而是绝望的平静。

他何尝不知道庇护所的制度有漏洞？

可是外面的天灾太可怕了……那只怪物只是轻轻走过，就轻而易举夺取那么多同学的理智。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人类根本没有胜算！

不如临死前吃顿饱的呢。

他又同意了一位上源市幸存者的请求。

生科院内很快少了一大半人。虞群青说和佘鹭琅一起找钢材，远离众人视线，实则在寻找克莱因瓶的受害者到底在哪里。他们还有一些事情需要确认。

被他们留下的两位队友可没有这么好运了。

林陆一顶着众多目光，坦然地在试卷上画小人。几笔过去，姚琳琳收走试卷。她坚定道：“你确实是来求援的大学生。”

她看向孙敏：“你高数居然满分，身份有待怀疑。”

只有理工大那边试图混进来的卧底，才会认认真真做试卷！

孙敏：？？？

他眼睁睁看着林陆一被带到办公室登记身份，自己身边却被另外的人围住进行下一□□问。

林陆一拼命给他使眼色：怎么办？我根本不会搜集情报！

孙敏没看见，在和别人据理力争高数题的三种解法。

林陆一不报希望地进入办公室，心想能问多少就问多少吧。

姚琳琳问：“你想出去吗？”

“当然，我家在……”林陆一顿了顿，“市中心那边。我想回去。”

“听说那里有个小区。”姚琳琳说，“如果外面安全，我们会一起去的。”

林陆一：“外面永远不可能安全。”

姚琳琳：“会有安全的路的，我们派了人出去。”

林陆一想到姚琳琳这边能用的人肉眼可见的少，问道：“赞成出去的有多少人？”

“我们派了十六个人出去。”姚琳琳底气略有不足，“所以剩下的不多。”

他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随便开启话题，还要尽量不把自己的真实消息透露出去。

姚琳琳发现林陆一的常识不太像正常人水平，多问了几句。林陆一差点露出破绽，急忙问桌上的拍立得是谁。

姚琳琳说：“他是我们师大优秀毕业生，但他只想当个小学老师，我们都叫他师哥。”

林陆一将那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才想起他在小学庇护所里见过这张脸。

这个人已经被克莱因瓶袭击，脱去所有人类文明的痕迹，像头猪猡般活着。

“你认识他？”姚琳琳敏锐地察觉到林陆一的不对劲。

林陆一：“呃……”他不擅长撒谎。

林陆一：“我见过他。”

姚琳琳不自然地耸起肩膀，将脸撇去一边：“很多人见过他。”

林陆一：“我是在末世后看见他的。”

“他之前没出去过。”姚琳琳忽然提高声音，“他……前几天才领队外出的。”

林陆一：“那不就巧了吗。”

姚琳琳像是累了很多：“好吧，那你知道他们的状态如何？”

林陆一试图顾左言他，祈祷虞群青他们谁都好，快点出现拯救他，他不想显得在欺负人。

姚琳琳一直盯着他。他糊弄失败，直截了当地说：“他们都遇害了，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大学城千余名幸存者分裂成两个阵营。其中三百来个人以农大为基地安心种田。这三百个人中有三十人智商退化，一些人偏安一隅，另一些人祈求希望的火种或许会在外面。外出派分出了十六个壮志踌躇的年轻人，寻找广播中的小区，寻找希望。

而十六个人同样遭遇袭击，不声不响地止步于那所小学。

大学城外面的世界危险重重，他们根本活不久。

她熟悉的朋友们回不来了。

“他就不该出去。”

长久的死寂过去，姚琳琳终于说出这句话。

她双手掩面，豆大的眼泪从指缝中溢出，多日来无望的等待击溃了她的坚持：“我们就不该出去！”

整个大学城都笼罩在压抑的氛围里。一圈高架桥的遗骸围住这片区域，就像一座囚牢。

到了夕阳西沉的时候，天气稍微放凉。

忽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

——“有人来抢粮啦！！”

从农大的望远镜看出去，密密麻麻的锥形铁器砸在大学城中央深深的沟壑之中。接着几股人跨过鸿沟，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