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方法

把薛澄送回家之后，李特助才把裴斯越载到了别墅。

“你开车先回家吧。”

公车向来是不允许用作私人行程的。但已是凌晨，李特助家里还有妻儿。他天天跟着他走南闯北，这种小事上，裴斯越也不愿意折腾他。

李特助道了声谢，便开着车离开了。裴斯越独自走进空荡荡的别墅，脱下一身酒气的西装外套，疲惫地松了松领带。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擦亮火柴点了根烟，却只是在指间松松地夹着，任由它静静燃烧。

巨大的落地窗透着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挺拔而落寞的影子。他侧脸看向窗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他本不想带着薛澄去参加这次饭局。她年轻幼稚，许多人情世故都看不懂，挡酒的行为也有些过于莽撞。若非他方才已给那几个负责人打电话赔过罪，以后薛澄出来单干，也会被那几个人针对。

但薛厉来找过他。这次竞标原本有薛氏参与竞争，薛氏实力强劲，光璨本来是没什么希望的。但薛厉是真头疼他这个妹妹，表示如果裴斯越愿意亲自管教她，这次竞标薛氏就主动退出，将名额拱手相让。

从光璨到薛氏，一步步环环相扣，就只为了让薛澄早日能够独挑大梁，真是笔昂贵的学费。

裴斯越也很希望她能成熟起来。至少，可以心无旁骛地和他相处下去。他实在不喜欢她的飘忽不定，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对她越来越深的依赖。

并且，这种依赖已经开始不仅仅止步于信息素。

尤其是在薛澄为他挡了酒之后。

他瞧得出薛澄对他并没有多少喜欢，甚至还存着些莫名的报复心理。所以她会替自己喝成那样，裴斯越是很意外的，也有些动容。

虽然他明知她的在意，不过只是这场角逐游戏中的诱饵罢了。

“到家了？”

薛澄的信息发了过来。裴斯越垂眸，唇角微微一翘，很简短地回复过去。

“嗯。”

屏幕还显示着另外一条未读信息。发信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他微微皱起眉，点了进去。

“我明天飞抵京北，见一面吧。”

裴斯越没有回复。他沉默了一会，脸色阴沉地删除了信息。

号码发来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裴斯越从光璨忙完，就开车回了别墅，门前果真站着个瘦削的身影，应当是在等他。

那是个女性omega。打扮华贵，穿着得体，唇上涂着淡色口红，长得和裴斯越有些神似。保养得宜，瞧上去最多也就四十岁，仪态很是优雅。

“……妈。”

裴斯越神色冷漠朝她点头示意，伸手将房门打开:“进来说吧。”

“不用了。”

女性omega同样冷淡。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狭长而美丽的双眼看向他，语气冷冰冰的。

“还有，你应该叫我吴瑶。”

“抱歉，吴瑶女士。”

裴斯越并不太在意对她的称呼，云淡风轻地改了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早就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

“是，我们是断绝了关系。”

吴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寒凉如冰。

“但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笔债。一笔必须得还的债。”

仿佛触动了某些隐秘而可怖的回忆。裴斯越眼底暗潮涌动，不动声色地笑道:“抱歉，还不了。”

他神色从容地解开领口，修长白皙的颈侧赫然印着一枚紫红的吻hen。那是薛澄之前留下的。

“我已经被标记了。”

青柠混杂在龙舌兰清冽的香气中，渐渐在周围蔓延开了来。

吴瑶显然没有料到，意外地怔了怔:“是谁？”

裴斯越没有回答。微微泛红的指腹摩挲着那枚印记，疏离眉眼不自觉变得有些温柔。

他的神情仿佛刺激到了吴瑶的某根神经。她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失态地冲上前来，极其用力地抓住了裴斯越的手腕。

“疯子，你到底还要用你这破身子祸害多少人？”

她双目通红地瞪着他，保养得宜的脸变得面目狰狞:“说！那个alpha是谁？”

手腕处传来剧痛。同为omega，裴斯越的体力比吴瑶优越太多，轻而易举便可以挣脱她的束缚。他却并没有动弹，任由她抓着，镜片后的眼睛冷嘲地盯着她。

“我想，这与你无关。”

吴瑶突然愣住了。

“就凭你……就凭你？”

她用力地后退两步，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裴斯越，你也配被一个alpha标记？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畸形的omega，就该烂在泥里。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裴斯越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发疯，唇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这种恶毒的话，他早就从吴瑶嘴里听过无数遍了。

许是见他并不反驳。吴瑶也渐渐偃旗息鼓，算是骂够了。她挑起眉，伸手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鬓发，眨眼间便恢复成方才那华贵冷漠的样子。

“你以为，被标记就可以摆脱过去的一切吗？”

吴瑶高傲地扬起下巴，眼神阴冷而不屑。

“不会有人爱你的。永远。”

一字一句，像是诅咒。

裴斯越淡然接受，缄口不言地目送她离开，半句也没有反驳。

自有记忆开始，吴瑶就不喜欢他。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横眉冷对，冷嘲热讽，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哪天她对他情绪平和，裴斯越才觉得不对劲。

只是难免还是会影响心情。

裴斯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身解开了密码锁。刚刚跨进房门，小腹便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猛烈的剧痛。

他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已经很久没这样痛过了。

裴斯越并没有慌张。他咬牙握住门把手，本想要站着缓一缓，却痛得根本无法站立，只能贴着墙面，缓缓地滑坐在地板上。腺体已紊乱到不像是自己的，疯了一般释放着信息素，混杂在龙舌兰气息中的青柠味，开始水汽般渐渐消散，直到完全消失。

临时标记失效了。

他强撑着抵住门，如坠深渊的恐惧瞬间袭来，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胡乱地摸索着，点开了紧急联系人的界面。

是薛澄。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心脏猛地往下一沉。他额发狼狈地散落下来，剧烈地chuan/息着，汗水滑落到眼角，顺着他线条明晰的下巴，掷地有声地砸在地板上。（只是发病了！）

“三声提示音后，将为您转接语音留言……”

小腹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开口。噩梦中的画面陡然袭来，仿佛又有催化剂的长针在血肉中翻搅，浑身像是有上千只蚂蚁在啃噬。每一根血管都在疯狂地跳动，几乎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裴斯越紧紧蜷缩起身子，手指颤抖地摩挲着颈侧的那枚吻hen。没有了她的临时标记，只有它是他与她之间唯一的连接。

他已经被薛澄标记过。如果没有她的信息素安抚失控，将承受比往日猛烈千百倍的痛苦。

薛澄。他要薛澄。

门猛然被拉开。

“裴斯越？”

恍惚中，有个人脚步急促地跑了进来。她蹲下身，温热掌心轻轻托住他的腰，动作极其小心地将他拉进了怀里。

青柠味淡淡地笼罩在鼻腔，后颈随之传来一阵刺痛。剧痛渐渐消退，裴斯越朦胧地睁开眼，嗓音嘶哑地道:“……薛澄？”

“嗯，是我。”

薛澄老成地拍了拍他微微颤抖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已经临时标记，没事啦。”

她来了，他本该松口气。裴斯越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贯镇定的脸上难得有些慌张，他抓住她的肩膀，哑着嗓子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有没有？”

“没有啊。”

薛澄被他吓了一跳，疑惑地皱起眉头:“我看到有你的未接电话，回拨也打不通，开了车就赶紧过来了，谁也没碰到。”

还好，她没有碰到吴瑶。裴斯越脱力般闭上眼睛，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她。

薛澄怔了怔，显然被他难得的主动意外到了。

“这不是噩梦，你现在已经醒啦。”

薛澄抿唇一笑，像哄小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而且，动感超人薛澄来拯救你了！”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烂梗。裴斯越无奈地皱了皱眉，半晌，才低声开口。

“你怎么会来的？”

“我担心你啊。”

她理所当然地说。手趁机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而且，你有危险，我当然要随叫随到啦。”

此时此刻的薛澄简直责任感爆棚。只是她的关心像一张薄得一戳就破的纸，看似严实地盖住了他心上的黑洞。一旦起风，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噩梦仿佛随时都要将他吞噬。薛澄的确是有所成长，他却已等不及了。裴斯越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兴趣还能保持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能坚持多久。

想要留住她，或许只有一个方法……

“再标记我一次。”

他低声道，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什么？”

薛澄怔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裴斯越便摘下眼镜，手掌用力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