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归宋,难道不是最好的谢礼”七娘看着她。
谢菱笑笑不语。
七娘接着道:
“你们当初留下我,不就是为了要挟朱凤英么”
朱凤英而不是称“表姐”
谢菱愣了半刻,旋即了然。
想来,完颜宗廷将告天下书给她看过,她为此生气。表姐,也就不再是表姐了。
从前朱妃与七娘不和是假,是在谢菱与完颜宗廷面前做戏。
但此番,是朱妃自己发的告天下书,那便怪不得七娘真决裂了
七娘见着谢菱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气。
有些秘密,姊妹二人谨守着,是不能教旁人知晓的。
七娘又道:
“不过,她如今投靠你们金贼。你觉得,我对她而言,还是威胁么”
谢菱摇摇头:
“姊妹之间,说什么威胁不威胁的话”
这是默认了七娘之言。
“故而,我若留下,就变成了你的威胁。”七娘笑道。
谢菱背脊一僵,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攒起。
七娘看她一眼,道:
“你也知道,我如今威胁不到你,只是因着我不想。”
她不想成为完颜宗廷的侧妃,不想做一个叛国之人。
可有朝一日,她若想呢
完颜宗廷的态度,谢菱是看在眼里的,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倒向她。
到那时,谢菱又该如何自处呢
谢菱紧闭着唇,默然不语。
七娘笑了笑,见着谢菱的模样,她更加成竹在胸。
她道:
“我是真的不想。故而,助我归宋。我做我的陈夫人,你做你的九王妃。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寥寥几句,七娘将自己的意图,谢菱的别无选择,说得明明白白。
谢菱一惊。
这还是从前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的谢七娘么
果然,这几年世事变迁,谁都不是谁了
她整了整神情,道:
“看样子,七姐姐的思虑很周全。已有计划了吧”
七娘含笑点头:
“想要暗地逃出去,是不能够了。”
此处天罗地网,便是侥幸逃出,城门口还俱是完颜宗廷的人呢
“七姐姐越发明白了。”谢菱笑道。
“故而,”七娘道,“我要正大光明地归宋。”
正大光明
谢菱猛然惊愕
她疯了么
果然还是那个异想天开,不知世事的谢七娘啊
谢菱这副模样本也是意料之中,七娘遂道:
“我如今身陷此处,许多事不方便做。你要帮我。”
谢菱眼中难掩谨慎。
这一回,她不敢轻易应答了。
她道:
“其实,不愿七姐姐在此处,有许多法子。不是非要助姐姐归宋的。”
比如,让一个人彻底消失。
七娘垂头一笑:
“你做不到,也不敢。”
完颜宗廷敢放她进来,就做好了不让她乱来的准备。故而她做不到。
况且,一旦七娘命丧于此,她根本无法脱身。这便是所谓“不敢”。
谢菱轻笑一声。
她也有被七娘牵制住的一日啊
偏偏此时,七娘一无所有;而自己,却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真是讽刺
终究,还是比不过她。
谢菱深知,当你比不过又干不掉时,最好的法子,便是避而远之。没了对比,方能各自安稳。
她遂道:
“姐姐且说吧,菱儿帮你。”
一大清早,临安城中便乱哄哄的。
卖馒头的小哥开了一屉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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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炉的馒头,白蒙蒙的香气直往上窜。
小哥很是满意,高喊:
“新出锅的”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人影匆匆闪过。
他愣了一瞬,又蹙眉,对这个打断他叫卖的人很是不满。
刚要张口,眼前又一个人影奔过。
两个、三个、一群
他挠挠头,定睛看了,才知所有人皆往城门的方向涌去。
小哥一把盖上盖子,朝旁边卖米糕的中年男子道:
“大叔,前边有热闹”
谁知,中年男子已收拾起摊铺。
他手忙脚乱的,一面道:
“不说了不说了,我也要去看”
说罢便拔腿要跑。
小哥一把拦住:
“究竟何事啊”
“这都不知”中年男子道,“秦大人归国了”
秦大人
那位忠心护主的秦桧
小哥一时热血沸腾,连铺子也来不及收,便忙赶着跟上人群。
临安城门虽大,却早已被民众围得水泄不通。众人一排挤着一排,一个挨着一个,皆伸长了脖子,要看传言中的大忠臣。
“也不知是怎样的风姿”
“在金贼那处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逃回,可见思国心切啊”
“来了来了看那马车”
民众议论之声此起彼伏,见着马车,方才安静。
但秦桧并未坐在马车之中。
他身骑一匹高头大马,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身姿清瘦却笔直。他看上去受尽折磨,却又刚正不阿。
秦棣骑马跟在后边。
天未亮时,他便带着秦榛出城迎接。由于太过激动,眼下还止不住笑。
“二哥”秦榛掀开车帘一角,悄声唤。原来车中是她。
秦棣一面遮挡一面道:
“快放下早知便不带你出来了”
此刻家人团聚,秦榛心情大好,自然不与秦棣计较。
她笑道:
“你看,百姓们夹道欢迎呢这样的场面,阿榛还是头一回见”
秦棣亦笑起来。
谁不是呢除了上元节,陛下于宣德门赐酒,哪还有如此的场面
见着秦桧一行人入城,百姓又开始欢呼
“秦大人受累了”
“金贼可有为难”
“秦大人要带着咱们打过去啊”
百姓们激动,秦棣亦听得热血沸腾。
“大哥,”他凑上前,神情骄傲又笃定,“弟弟日后跟你一起杀金贼,光复国土”
秦桧看他一眼,温和笑笑:
“你小子,毛还没长齐且先认真念书,考个状元给大哥看”
不待秦棣说话,马车中的秦榛忽探出头。
她唤道:
“大哥,别指望二哥考状元了他念书偷懒,阿榛回家一一同你说。”
秦棣瞪了她一眼。
秦桧笑道:
“你们两个小家伙别急,回家后,我要一一问功课的。”
此话既出,秦棣与秦榛互吐了一下舌头,秦榛又缩回马车中。
“呸沽名钓誉咱们凯旋时也不见这样的大的阵仗”史雄怒道,“他姓秦的不过是在金贼那处待了几年,一朝逃回,还成英雄了真有本事,怎不将金主的头提回来”
他与陈酿立在城门之上,俯视眼前的一切。
民众的热情,还真是很容易被挑动啊
陈酿深吸一口气。
据朱凤英告天下书解得,金国的许多事,秦桧在其间是不清不楚的。
这样一个人,骤然归宋。
只怕,也不是眼见的这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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