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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林然开心地脱口而出

却没有得到元景烁同样开心的回应。

他好像并没有热泪盈眶的样子。

他怎么好像要打人的样子。

林然看着元景烁渐渐变得可怕起来的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好。

林然小声问天一“我喊他小名,多亲切呀,他是不是不开心了”

天一亲切回她“二傻子,怎么会呢,你不是也很开心吗”

林然“”

林然吞了吞喉咙,对元景烁“你听我给你解释。”

“好啊。”元景烁冷笑一声“解释,现在。”

林然“”

林然张了张嘴,脑袋颓然一垂,小声说“我们能不能悄悄掠过这一茬儿。”

身后两个剑阁小弟子终于反应过来。

不能怪她们害怕,不只是因为那晚水月镜花阁夜宴眼看着元景烁砍的那几颗人头,更是今早在城中菜市口,元景烁当着全城人的面,亲手处置的姜家人。

没有一个亲眼见过的人会忘记那场面。

那么多人,跪在那里痛哭流涕磕头求饶,他一个人,一把刀,慢慢地,一个一个人地杀。

刀抹过脖子,金光比阳光还耀眼,鲜血像喷泉喷出来,淌过冷冷的刀锋,大滩大滩泄在地上,猩红缓缓漫过他靴尖。

从始至终,他的表情就没有变过,冷漠的,平静的,不像在杀人,而像只是屠宰牲畜。

金刀,金刀

怎么会有那么狂的刀怎么会有那么昭烈又冷漠到可怖的刀

她们知道元景烁不可能伤害她们,但本能并不听自己指挥,直到看着元景烁对林然说话,她们浑身一震。

想到刚才楚师姐对她们嘱咐要保护好林师姐,俩人对视一眼,努力停止害怕,其中一个人鼓足勇气大声说“元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对”另一个人也壮胆子“元师兄,我们林师姐身体还虚弱呢,你、你有事要不过一阵再再说”

元景烁闻言,打量起林然。

好好的春天,她居然穿一身狐裘,绒毛细长,衬得她脸小小尖尖的,肤色很是苍白,身形也愈显纤细,刚才他远远看,觉得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听两个小弟子这么说,林然听着怪心虚的,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已经没事了,是衣服显得。”她叫两个警惕的小师妹放轻松“没事儿,我们以前认识的,那晚还要多亏他救我。”

天可怜见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元景烁大开杀戒的场面太凶了,怎么就给她俩吓成这样。

元景烁不置可否,只捏了捏她狐裘的软毛“干嘛这幅打扮。”看着怪可人怜的。

“因为这样会显得柔弱。”林然悄唧唧对他说“我现在在努力占据道德舆论高地。”

元景烁挑眉“那晚的事”

“嗯嗯。”

元景烁回忆一下那个年轻女人的脸,似乎姓蔚,叫蔚什么来着。

元景烁略过这一茬儿,饶有兴味地问“她怎么得罪了你”

林然摆摆手“这个太复杂了,反正那晚我吓唬了她,之后她应该会老实一阵。”

元景烁觉得很有意思。

他至今想起那时的场景都觉得很想笑,她这样的老好人,脾气好得都可以和菩萨比一比,那个女人居然能让她二话不说往湖里踹,跳到水里了还不解气、还硬是要再捅上一剑,也是天大的本事。

元景烁想了想,问她“你想解决她吗”

林然“”

“如果你不合适动手。”

元景烁摩挲着刀柄,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我可以帮你处置得很干净。”

林然“”

身后两个小师妹已经已经抖得和大地一起共振。

林然看着元景烁平静的脸,一时居然哑口无言“不是,你现在都这么直接吗”

元景烁捏着毛毛“能让你生气成这样的人,于我而言,只会更该死。”

他的话有一点的歧义,但在他惯来轻描淡写的语调里,就并不显出什么,像只是一种随口提来的玩笑。

“不要了,我留着她还有用呢。”

林然摆摆手“你也不要老说这么吓人的话,你看看这俩孩子”

林然示意了一下那两个小弟子的表情,恨铁不成钢“你现在可是三山的首徒啊可你看看,看给她俩吓成什么样子,你就可以想象一下自己现在的名声,能不能讲究点”

元景烁用一种奇异眼神看她。

“我真是很好奇。”

元景烁啧一声“你哪来的底气指点我的名声”

“嗯”元景烁继续悠悠说“凭你什么,凭你是妖主爱姬,还是洛河神书器灵”

林然被生生噎住。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一说话还是能气死人

林然强撑“我是事出有因。”

元景烁冷笑“我杀每一个人,也都是事出有因。”

林然被气得打了个嗝。

“你一点都不友善”

林然转换话术,痛心控诉“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一见面就怼我。”

“我们不是今天见的面。”

元景烁瞥她一眼“我们是前天晚上见的面,还没说一句话,你就转头和人一起跳湖里了。”

林然“”

元景烁还在补刀“我还得去捞你,血还没擦干、又染了一身雾气,白瞎我一身干净衣服。”

“”林然把脑袋埋进毛绒绒的狐裘里,瓮声瓮气“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别给我来这套,对我没用。”

元景烁用刀柄把她脑袋硬是又支棱起来“要是女人撒娇我就会心软,我干脆什么也别做了。”

林然被元傲天弄得很绝望。

她的可爱无敌撒娇,连心狠手辣的鹅子都要败下阵来,这个家伙儿居然无动于衷何等的铁石心肠

元景烁把她脑袋又抬起来,才发现她眉心有一朵浅浅的莲花印。

那天晚上太黑了,现在才看清楚。

她肤色白,衬得莲花印色浅而柔,得仔细一点看,才能品出那种清流的艳妩。

他欣赏了一会儿,刀柄轻轻摩挲细软的花瓣,直到她不高兴地把他拍开,他才懒洋洋问“解释吧,自我们分别,你一个剑阁嫡传弟子,不好好回家,怎么去和妖主搅上关系了”

林然摸摸额头,含糊其辞“就是现在外面广为流传的,就那样呗。”

“外面流传的版本很多,有说你无辜被利用的,有说你利用妖主的,有说你与妖主合谋野心勃勃的,也有说你和他两情相悦、爱得难舍难分的。”元景烁用漫不经心的语气“你指的是哪种”

他一时竟然没有听见她的回答。

她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她慢吞吞开口。

“其实,我觉得哪种都行。”林然中肯说“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元景烁顿了顿,转头看她。

不知是不是今天阳光太刺眼,照得他偏金色的瞳孔非常明亮,甚至有那么一刻,亮得有些吓人。

“嗯”

元景烁发出一声鼻音,语气倒是稀松平淡“我听人说,你当着三山九门各州宗府长老的面,承认你与妖主有私情。”

他以为她会反驳。

“嗯。”她点点头“是我说的。”

“好像是有点太刺激了,那时把大家吓了一跳,后来师叔差点把我骂到狗血喷头。”林然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吐槽“你认得灵苑首徒吧,邬项英,我就是这么得罪他的,他一直看我不顺眼,那天湖里,我都怕他趁机打我,唉,早知道我当时就委婉一点了”

元景烁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看着城主府重叠起伏的宫阙飞檐。

他突然有点后悔,早上的姜家人不该那么一气儿杀了,应该留几个,留到晚上,留到现在

他现在真的很想杀人。

什么样的圣人,可以在她这样絮絮叨叨提起另一个男人的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和她说话

反正他不行。

他只想杀人。

林然嘚啵嘚啵半天,都没有人应承。

她奇怪地看向元景烁,看见他的后脑,他偏着头对着她,看不见神情。

林然歪了歪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他冷不丁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林然呆了一下“谁”

“妖主,成纣。”元景烁声音平静“我记得他,燕州金都的时候,他曾想带你走。”

林然想起来,元景烁是见过成纣的。

呃虽然那段记忆并不太美好,当时元景烁还是个天真的中二少年,被打击了,还热血沸腾跟她表白来着,她拒绝之后,她俩差一点就掰了,这绝对算是元景烁的黑历史之一,林然都不敢提的,没想到他竟然又说出来。

不过他都坦荡说出来,林然就放心了,更不会不开眼地说啥,想了想“你不是见过,其实就是那个样子,残暴不仁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纯粹的正儿八经的暴君。”

“但你不会为一个暴君说话。”

元景烁这么说。

转他过头,望着她。

他的眼神是亮的,又像是刀锋般的冷,带着某种晦漠如深的审视“为什么你愿意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林然看着他,半张的嘴唇慢慢阖上。

她抿了抿唇,浅淡的唇色被压出一点柔艳的红。

“因为他是个英雄。”

林然轻声说“因为我敬仰一切无畏的英勇,敬仰注定不被世人理解却自顾自孤身奔向死地的决绝与牺牲。”

爱情很珍贵,但有的时候,又真的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有远远比爱情珍贵太多的东西。

她没有爱情,她给不了他爱情,但她想为他担一半骂名,他喜欢她,所以如果把她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能算是一种无谓的补偿的话,那大概是她仅有能给的东西。

元景烁看着她,看了很久,像是重新认识她一样。

元景烁说“我觉得你变了许多。”

林然只是这样反问他“你不是也一样吗”

元景烁倏然笑了。

是啊,多奇妙。

可其实仔细想想,他没有变什么,她也没有。

他们只是把骨子里曾经青涩稚嫩的棱角,在痛彻心扉的磨砺中,在迸溅的鲜血和眼泪中,狠狠地磨了出来,锋芒毕露地展现了出来。

他走向他的路,那条峥嵘而风云波诡未知的强者之路。

她也终于愿意去追寻什么,孤注一掷地,去用力抓住什么他还看不太懂的东西。

但他至少看懂一件事。

世人多慕强,可她不慕强,她只慕英雄,真正的英雄。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问问她,如果有朝一日他也成了英雄,他要她,她也会给吗

但他到底没问。

他有些心疼她。

这是他唯一喜欢过的人。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欺负她。

“”

“不要说我啦。”

林然重新笑起来,用那种轻快的语气问他“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元景烁看了看她,移开目光“还好,拜入了玄天宗,这些年闭关了一阵,又在各州历练刀法,追查仇人。”也追查他自己身上的秘密。

他抬了抬手中的刀,给她看上面愈发繁复璀璨的刀纹“如今将姜氏除名,杀了该杀的人,拿回了乾坤图,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林然捧场地鼓掌“恭喜。”

元景烁哂笑一下“人死如灯灭,哪来的喜,就算是报仇,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慰藉自己。”

他的神色有一点淡漠的冷“毕竟就算我把姜氏满族屠干净,也换不回死去的人。”

“那也是喜事。”林然却认真说“做了该做的事,至少心里痛快。”

元景烁哼笑,眼底晦冷的色彩散去,倒也懒洋洋地受了,说“我拜了仲刀主为师,玄天宗还不错,弟子们大多性情敞亮,我打败了原先的大弟子黄淮,他也半点芥蒂没有,痛快尊我为师兄,我师尊闭关多,掌门年纪大了不怎么理会门务,许多事都放手交给我,虽然比原来做散修的时候多了许多麻烦事,但时常热热闹闹的,倒也不错。”

林然望着他。

说起玄天宗时,他神色缓和,语气带着笑意,比许多年前他们分开时滔天戾气的样子好了许多许多。

林然很能理解他。

人总是要有牵挂的,脚底下有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坠着,才觉得踏实,否则会飘起来,心里空得让人害怕。

那个坠着她的东西是剑阁,而坠着他的东西,曾经是穆苍氏、现在是玄天宗。

那是她们的命。

所以,谁要想毁了她的剑阁,她会不择手段拼命。

而谁要是毁了他的玄天宗,他也会不死不休地发疯。

林然看着他,眼角含着浅浅的柔和的笑意。

元景烁感受到她的目光,瞥过来,微微一顿“你那是什么表情,像要哭了一样。”

林然吸了吸鼻子“我在替你感动。”

“多谢,大可不必。”元景烁冷酷拒绝“你少说几句话气我,我还能过得更快活点。”

林然觉得他根本没有资格嫌弃自己说话不好听他就没比她强到哪里去

林然撇嘴,正在脑筋思索怎么机智地怼回去,忽然听见对面正堂声音一下大了,交谈声夹杂着许多脚步声,像是许多人在往这边走。

看来要回去啦。

林然站起来,还不忘对元景烁说“你这个首徒真不靠谱,其他人都在正经寒暄,就你跑出来不务正业。”

元景烁嗤笑“我的名声不比你好听到哪里去,他们怕我怕得要命,你不想去和他们叽歪、跑到这里躲懒睡觉,我怎么就不能出来。”

林然娴熟地忽略躲懒睡觉那些话,敏锐注意到第一句“名声什么名声”

元景烁顿了一下,挑眉“你不知道别人现在叫你什么”

林然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犹犹豫豫,迟迟疑疑问“叫、叫什么”

元景烁欣赏着她奶猫第一次探头探脑捞肉吃的表情,满足了某种恶劣的报复欲,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错杂的脚步交谈声。

为首正与魏城主说话的蓝衫青年把目光静静投来。

“林师妹。”

元景烁慢慢阖上嘴,喉结上下轻微滚动。

“我师兄叫我了”林然探头看一下,催促“快说,快告诉我。”

她眼巴巴看着他,元景烁瞧着她半响,突然哼笑一声。

以前就是个妖精,现在妖得越来越厉害。

红颜祸水,别人只能祸一个,她能祸害一窝。

自己扑通往湖里跳,一群人抢着捞她。

谁能有她本事大。

“我又不想说了。”元景烁抱臂倚回亭柱,恶劣一笑“你求我啊。”

“”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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