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小公猪侧躺在半山腰的一块石头上晒着太阳，肥嘟嘟的白肉瘫在上面，小尾巴一甩一甩，似乎还挺惬意的样子。

苏云河算是明白了，每次谢天变成小猪的形态，他都会可爱起来。

但一旦恢复人形，又会是那个冷漠疏远的邪神。

因此……

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苏云河蹑手蹑脚走过去，拿了一根干草棍瞧瞧藏在石头后面，趁它打呼噜的时候就用细长的干草捅它鼻子。

捅了一下。

小猪没醒。

捅了第二下。

它皱眉，打了个喷嚏。

捅了第三下。

小猪睁眼，突然睁眼四下查看。

苏云河紧张的躲在石头后面，赶紧扔了那根干草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蹲下身玩地上的石子。

其实它早就发现了她，只是没说。

小猪从石头上跳下来。

少女紫牵牛花的裙角露出了一个边，它顺着裙角往上看。清风吹拂她的碎发，白皙的皮肤被太阳照着有些透明，小猪耸拉的耳朵立起来了，小蹄子不由自主扒拉地面，嘴中发出“哼哼”的叫声。

谢天恍惚

它这是怎么了？

变成小猪躯壳后，确实会受一些影响。

比如喜欢甩尾巴，喜欢到树上蹭痒痒，在石头上晒太阳，吃食物也变得咂嘴十分香。可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尾巴根酥酥麻麻，小猪的蹄子不由自主刨地，这种反应很像是……

发情。

谢天沉默。

小猪一出现，苏云河就拍拍裙子上的土站了起来，笑得一脸狡黠。做了噩梦，魂不守舍的感觉逐渐淡去，她还是要努力成为神明啊！

苏云河说：“走，跟着本神去武家！”

雄赳赳气昂昂，拎起小猪就往山下走。然而走到半路，她才想起来忘了什么……机械性摆动手臂，机械性转身，继续咔哒咔哒。

苏云河说：“走，跟着本神回庙里捉狐狸”

小猪：“……”

折腾了半日，赤狐被她藏在菜篮里挎在手臂上。小猪慢悠悠跟在她后侧。还有几个小孩好奇地盯着小猪屁股看。

哼，觊觎我的猪？没门。

都被她扮鬼脸给吓走了。

放缓步子，一猪一人磨蹭到了中午才来到武家。

武家大门敞开着，像是知道他们要来似的。

院子里的晾衣杆上，晾着一件浅青色对襟长衫，那是苏云河上次受伤后被血染脏了的衣裳。此时晾在杆子上，干净如新，被风一吹，如同一面青旗。

武双双第一时间迎出来。

“哎呀，猪神大人！”

武双双笑得脸上都浮出褶子，门槛上放着两个软垫，一个软垫上坐着光头小女孩家雀儿。另一个软垫前面摆着一盆清水，一盆青菜。她刚刚在择菜，准备做饭。

武双双眉开眼笑，甩了甩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我刚还在想去荒木神庙祭拜的事呢，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快请进。”

家雀儿往门口望了一眼。

她嘴边流着口水，也随着母亲落在门口的苏云河身上。那一刻，她的神情突然浮出恐慌的神色，掐着脖子嘴中“哎哎”叫唤，脑袋一下一下朝门上撞。

“家雀儿！”

武双双脸上的笑容僵住。

虽然她丈夫疯疯癫癫，女儿成了哑巴痴傻，可日子还将就过下去。但家雀儿突然造作，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断了，武双双感到一盆冷水从头泼了下来，泼得她身寒心寒。

家雀儿脑袋上都是血，她一脸惊恐地盯着苏云河。嘴中叫嚷着“哎哎”，喊得撕心裂肺，就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似的。

武双双攥住她的手腕往背后一拧，看到自己女儿脸上的痛苦和血，她的心都要碎了。还是咬牙，拿一根绳子将她捆了起来。

苏云河站在一旁：“她对赤狐有反应。”

小猪：“那说明情况还没有太糟，还有救。”

苏云河：“如果那枚内丹没有卡住家雀儿的喉咙，武家三人也不用受罪。这只狐狸，也不会心生怨恨而徘徊迷茫。”

她晃了晃篮子，里面的活物动弹了几下，似乎对她的行为非常不满，发出龇牙咧嘴的“嘤嘤嘤”声。

身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住，往前一扥。

“嗯？”苏云河低头，看见小猪咬着她的一牙衣角，往武双双他们母女的方向拽。小猪纤长素白的睫毛在阳光照耀下就像一把小扇子，它还不及她的小腿高，小小的一只，肥嘟嘟的很可爱。

见她不动，小猪松开咬着衣角的嘴仰头。

它说：“一切都来得及。”

双目对视，它眼中有一抹紫色幽光闪过。

那抹光如同最初遇见的那一晚，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无边浩瀚的海洋，里面像是有无数只会发光的水母，四处巡逻着。并在你看向他双眸的那一瞬间，将你蛰中。

它是一只小猪。

可在她眼中，他又变成了谢天。

苏云河会心一笑：“知道了。”

小猪：“我在门口等你。”

苏云河挎着篮子朝前走，一边走一边哼气：“你还是乖乖跟在本神后面吧，再乱跑，被那些调皮的孩童抓住吊在树上被打个半死不活，我可帮不上忙。”

小猪：……

武双双抱着家雀儿痛哭流涕，她的哭声凄厉又绝望。

房内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铁链相互撞击发出簌簌的声音。有一个男人正在愤怒的嘶吼，但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让门口偎依的一对母女，更加痛苦了。

武双双眼睛红肿。

“都是娘无能。”

“哎、哎……”家雀儿一脸惊恐地看着逐渐靠近她的苏云河，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在她痴傻的眼中，那个少女挎在胳膊上的篮子正散发紫黑色的气。

气凝成实体，化作一只红瞳六尾狐，那双狭长的狐眼似笑非笑。它盘旋在少女肩头，盯着她像是要剜下一块肉。

“啊啊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可是无论她如何呼喊，喉咙中的硬物都将气息卡得死死的。

她大喊，硬物就往上蹿，憋得她窒息、像是胸腔两个气球要爆炸了一般。

只有她不言不语，这枚硬物才会下沉，给她一丝呼吸的空间。她脑袋发懵，她无法思考。她只能遵从本能。

苏云河径自朝她走过去，挎着的篮子左右摇晃里面有活物在不停折腾。篮子上面盖了一块棕褐色的粗布，活物每次探出一只爪子都会被苏云河给拍回去。

“猪神大人……”

武双双一愣，猛然发觉女儿一直盯着篮子看。

而且苏云河的脚步越近，女儿挣扎得就越厉害。她抗拒外人的接近，那只被武双双擒在身后的纤细手腕，因为强力的挣扎，弯曲成了几近折断的弧度。

女儿好似感受不到疼痛。小娃娃张大嘴巴，一个劲儿尖叫。就好像苏云河是一个妖怪，而那篮子就是降妖伏魔的法器。

女儿在恐惧。

认识到这一点的武双双，眼中浮出一丝戒备。

虽然她心中知道，苏云河是荒木山神，上一次还从朝阳城寨手下救了他们一家……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搂紧了家雀儿，望向苏云河的神情变得凛冽。

一边是女儿。

一边是神明。

显然，她选择了女儿。

武双双严肃说：“别再靠近了。”

金丝织成的云纹锦鞋，踢开紫色牵牛花襦裙的裙摆。带着轻巧灵动的步伐，径自朝着这对母女走来。

苏云河并没有听武双双的话，一下掀开了篮子露出里面的活物，用一种循循劝导的声音开口。

“家雀儿，你只有半年可活。你吞不掉这颗金丹，这颗金丹也会毁了你。如今我带它来，拿回属于它的东西，也还回属于武家的一切。”

“什么金丹？”

武双双听不懂，但苏云河的目光紧紧盯向自己的女儿。

女儿也用一种恐慌和忌惮的目光回应着。她这才察觉到什么，声音严肃的责问：“家雀儿，你拿了人家东西吗。你是不是偷别人东西了？”

屋内的铁链“哗啦啦”乱撞，男人嚎叫的声音狰狞刺耳。只听“咔哒”一声里屋传来一声疼痛的闷哼。门帘被掀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冲出来了。

苏云河认得他。

在梦境中的时候，男人衣着干净整洁，手中拿着锄头一片一片耕地。就算汗水流入眼睛也不擦拭，而是憨笑着蹲下身抚摸着从地上蹿出来的绿芽，看向植物的目光慈爱和善，充满希望和光。

只是现在，他蓬头垢面，两只眼睛充血，头发遮挡下的表情狰狞，像是要撕碎任何他能抓在手中的人！

他将目光转向了苏云河。

铁链和镣铐还在男人身上，可他疯狂的冲过来，速度一点都没减弱、越来越快，几丈的距离竟然被他两三步就跃了过来。

武双双大叫：“住手！”

家雀儿的目光变得疯狂炙热，在她父亲冲出来的一瞬间，她停止“哎哎”的嘶鸣，而是重新恢复呆滞，流着口水，嘴角带笑。

冲过来的一瞬间，男人狰狞的抬起手中的铁链，显然是要将铁链当做绳索，将眼前的少女连带着篮子里的活物一起，勒死！

小猪后蹄子点地，一下飞到了少女肩膀。

它的拱嘴一开一合，竟然说话了！

它说：“云河，开始吧。”

苏云河点头：“嗯。”

少女彻底掀开粗布，篮子里的活物整个显露出来。

就在男人拉直镣铐贴面而至的瞬间，篮子里的活物跟他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