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使

一眨眼就不见了的某位女孩已经移动到百米之外。

伊芙从指尖抽出了一点莹白色的亮光，就像暗夜里的萤火虫那样漂亮。

如果自己不是致力于复活的话，一定可以顺顺利利地上天堂。

伊芙想起一年前偶然遇到的那位天使先生，如果天使都像他那样温和和蔼中带着一点可爱，自己寿终正寝后去那玩玩也不错。

算了，自己这还没活呢就想着第二次死亡了，不好不好。

伊芙摇了摇头，将那个泛着橘子汽水味的美好夏日抛到脑后，她要干正事了。

女孩将手高举，身体后仰，像一张小巧凌厉的弓，弯出漂亮的弧度，之后一个发力，手心握着的光点就以迅捷的速度飞了出去。

唔，这次移动了有五十米。

伊芙站在一家快餐店的玻璃门前，虽然知道行人感觉不到自己，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躲避。

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身体就跟被串门一样，进进出出的，想想就觉得不干净。

路灯投下黯淡的白光，亮度完全比不过招牌上闪耀着的光点。

要不要回收它呢？

如果不回收的话，真遇上危险，自己可以多一条退路。

不过说起来，有什么危险能影响到一个幽灵呢？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留一点吧。

打定主意，伊芙重复了一遍她的动作，向下一个地方快速移动着。

她要回家啦！

从记事起，伊芙就被关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家里，她没有上过学，一直是塔娜妈妈亲自教她读书写字，教她为了生存必须掌握的知识，教她追求爱、正义、和平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等到十来岁的时候，她想出门去帮养母买些东西，女人却猛地抱住她，摸着她的头，神色惊恐地念叨着“外面很危险，宝贝绝对不能出去。”对了，塔娜妈妈有时候精神状况不大好，会把她当成可以被托在手上的小婴儿。

或者她想去外面找点活赚些钱，好让塔娜妈妈不用去典当那些看上去就很贵的金银器具，女人总是会惶恐地拒绝，好像外面有洪水猛兽一般，只有这间小小的屋子是可以安身之地。

直到那一天，她十八岁生日。

塔娜妈妈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买通了哥谭大学的行政人员，将她的名字录入到受韦恩集团资助的学生名单里。

晚上，吃完了甜蜜的草莓蛋糕，女人将一个代表祝福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留下让她好好生活、离开这里的遗言后，便平静地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的唇角还带着笑意。

伊芙承认那一刻，她崩溃了，但是额头上温暖的触感却提醒着她不能失去理智。

没有人应该为塔娜妈妈的去世付出代价。

她是如此安详地投入了死亡的怀抱。

伊芙想起往事，心情愈发迫切。

她之前一直没有让戈登警探带她回家，因为那是最私人的领地，除了塔娜妈妈和她自己，无论是谁都不能踏进。

当然，某个神出鬼没的黑袍子除外。

高楼大厦变成矮破的平房，伊芙知道，她离家越来越近了。

这一带是很出名的贫民窟，很多哥谭的底层人民聚集在这里，甚至因为太穷了，没有人愿意来这偷窃和打劫。

但是……

今天似乎出了一点意外。

门是开着的。

伊芙的心在颤抖，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没有任何改变。

不是幻觉，的确有外人闯进了她的家。

她要冷静下来，要先确认里面的状况。伊芙咬着下唇，克制着怒意。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纯黑。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客厅、卧室和厨房就填满了整个空间，但在塔娜妈妈和她的努力之下，这也是一个温馨的小家。

桌子上的玻璃瓶里插着她从外面捡回来的假花，架子上有她小时候画的涂鸦册子，床上有塔娜妈妈缝的乖巧白兔子……

现在，这一切全毁了。

闯入者，也许是两个，也许是更多，他们猖狂地在地面上留下了几串凌乱的脚印，黄色的泥土结成块状，从门口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夹杂着被碾碎的烟头，就像丑陋的疤痕，烙印在伊芙的圣地。

是谁？

是谁？

是谁？

女孩不断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她要将他们一个不留地揪出来，要让他们付出比死亡还要痛苦千百倍的代价，她要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刻，以伊芙的脚下为起点，浓烈到凝结成实质的黑雾争先恐后地溢散出来，它们穿过墙壁，穿过玻璃，穿过阻挡在它们面前的所有障碍物，到达终点——所有身处哥谭的人。

“上帝啊，伊芙，快停下。”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可惜的是，现在的伊芙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只知道，坏人，一定还在哥谭。

只要她一个一个地查探过去，总能找到是谁犯下了如此大罪。

“哦，上帝啊，塔娜告诉过我的，面对这种情况应该……应该……”白色头发的天使手忙脚乱地施展了一个“奇迹”，凭空变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伊芙·爱丽丝”。

天使迎着扑面而来的可怕罡风与湿润雾气，大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是谁在呼唤我？

“宝贝，永远记住你的名字，伊芙·爱丽丝。永远、永远不要忘记。”女人毫无血色的脸庞上，嘴唇开开合合，好像魔咒一样。

她、不能忘记。

身处风暴中央的女孩，痛苦地蹲下身体，眼中仿佛沸腾不息的黑色停顿了一秒，渐渐平息，化作了两行泪水，滴到地面上，连同所有雾气，通通消散于无形之中。

伊芙望向外面，有些不确定地叫出对方的名字：“亚茨拉斐尔……”

天使原本没有一丝褶子的燕尾服变得破破烂烂的，但他暂时没有心思管它。

“伊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居然……成为灵魂了吗？”

“死亡”过于沉重，天使巧妙地换了一个词，他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别提了，意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伊芙沮丧地抓乱自己的金发，现在它们像蛛网样乱糟糟了。

“哦，所以，你刚刚在做什么？”天使凑近，小心翼翼地问道。

伊芙歪头思考了一会，对了，她想要抓住那些坏人来着。

但是……没有任何线索，她做不到。

女孩靠着墙壁坐下，将脸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使，我的家没有了……”哭到后来，伊芙呜呜咽咽着，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猫。

天使一愣，扫视了周围一圈，才明白这一派乱象不是女孩的“杰作”。

找到了原因就好办了。

“没关系的，还记得吗？我会魔法，现在，请允许我为伊芙小姐施展奇迹。”天使矜持地整了整格纹领结，他的衣服瞬间变得完好如初，就好像刚从商店里买回来一样。

伊芙抬头，碧绿的眼眸还浸泡在一汪泪泉中，她抽了抽鼻子，小声地说了句：“好。”

“好的，现在请你闭上眼睛。三、二、一，请睁开。”

伊芙跟着那道温柔宽和的声音照做。

于是，她收获了世界上最棒的礼物，最神奇的奇迹。

“天使，你真的太厉害了，我要怎么才能感谢你！”伊芙跑到卧室，确认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恢复到她出门前的样子，兴奋地抱着兔子玩偶冲出来。

“哦，不用谢，让可爱的女孩绽放笑容是我的荣幸。不过，如果硬要说的话，或许，你可以和我一起离开这座城市，跟这里比起来，伦敦也不算太差。”天使谦虚地一笑，浅色的眼瞳泛起温柔的光芒。

“啊，抱歉，天使，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伊芙为难地皱起眉头，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好心的天使。

邀请失败的天使陷入了漫长的苦恼中。

糟糕了，他只不过是因为看书太入迷了迟来了几天，事情就得不一样了。

这下该怎么办？

不然……去问问他好了。

恶魔的主意总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