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鬼信（16）

周围玩家的视线都落到长发女孩儿身上，不对，现在应该叫他长发男孩儿？

感受到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这里，长发男孩儿脸涨到通红，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你是男的？”

精神小伙诧异地看向他，想起自己前几天把人当做妹子撩，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嗯。”

听到这个问题，长发男孩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小的像蚊子。

虽然精神小伙已经猜到这个答案，但在没得到他人肯定的回答前仍抱有一丝希望，心想也许这就是个妹子，可能是天生嗓门粗。

这回他得到当事人的亲口肯定，作为资深钢铁直男的精神小伙仿佛受到十万伏特电击，瞬间魂离体外。

“你，怎么了？”

瞧见精神小伙飘忽的神情，长发男孩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儿，让我缓会儿。”

精神小伙抬手揉了揉额前的碎发，又看见眼前长发男孩儿楚楚可怜的眼神，觉得这世界欺骗了他。

长发男孩儿夹在精神小伙和中年妇女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现在还没有解决办法，我们趁这个机会互相认识下吧，”沈微走上前去主动化解了尴尬，“从我先开始吧，我叫沈微，你们都叫什么？”

“我叫孟桂华。”

中年妇女紧跟其后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独有的大嗓门让一时游离在外的精神小伙瞬间回魂了。

“我叫李流，”精神小伙说出自己的名字后转头问长发女孩儿，“你小子叫什么？”

“……我叫苏秦，”见大家都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长发男孩儿也开口了，随即补充上一句，“我是个男的，也不是男的。”

“男的？”回想起自己那天把他当姑娘调戏的场景，精神小伙还在气头上，口无遮拦道，“我看你像人妖……”

说人家是人妖还不算完，他还想接着说点什么难听的话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奈何精神小伙还没来得及有下文，沈微就向他投去一道威胁的目光，示意他闭嘴。

精神小伙看了眼沈微，自觉这是个惹不起的主，没有再接着说些过分的话，而是自己蹲到墙角里自闭去了。

见他消停了，沈微走到长发男孩儿苏秦的面前，温声细语地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你生理上是个男性，但心理认知是女人，对吗？”

“嗯，”苏秦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应了声，“我从小就觉得女孩子很温柔也很好看，所以一直想做个女孩子。”

苏秦自幼单亲家庭长大，自有记忆的年纪起就没见过爸爸，陪伴在他身边的一直是妈妈。

他容貌生得秀气，妈妈小时候就给他穿过裙子，幼时的玩伴也全是女孩子。

那时小孩子对性别没什么概念，苏秦扮女孩也乐在其中，他喜欢留长头发，也喜欢穿裙子。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苏秦才渐渐对世界有了自己的认知。

学校是不准留长发的，还要穿上统一的制服，他不喜欢那些衣服和裤子。

有一次学校在休息日组织活动，他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那条裙子去参加，结果遭到了全班同学的哄笑和嘲讽。

自那以后，他在上学期间再没穿过一条裙子。

·

“我这是，一种病吗？”

回顾起过往的种种，苏秦垂下头去，手指揉捏着身上长裙的褶皱，眼尾有些泛红。

“苏秦，抬起头来看着我，”沈微站到苏秦面前正视他，眼眸里流转着温柔莹润的目光，“我们不必活在世俗拘泥的定义里。”

苏秦仍然低垂着头，紧捏着裙上褶皱的手指松了松。

“这不是病，”沈微接着道，“你生理上是男性与心理认知上是女性并不矛盾，不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做你自己就好了。”

“这真的不是病吗？”苏秦低垂着头稍微抬起了一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听别人说过这种病，是心理认知障碍，还有……异装癖。”

“那只是别人认为的，”沈微笑了笑，“你是为你口中的‘别人’活着的吗？”

听到这里，苏秦终于把头全部抬了起来，看向沈微的目光不再像初遇时的拘谨和躲躲闪闪。

“那么，我可以像你一样美丽吗？”

“当然可以，就当我多了个姐妹。”

“……那可真好。”

苏秦喜极而泣。

沈微一句玩笑把除了凌轲之外的在场几人都逗乐了，精神小伙李流此刻看苏秦也顺眼了些。

她看着苏秦开心的样子，结合起他刚才看着自己提出的问题，推测出来一个结论。

这人第一天看向自己躲闪的目光是因为自卑，自卑自己无法成为别人所认为的真正的女孩儿。

“姐妹，谢谢你，”苏秦笑着上前握住沈微的手，“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上学期间他为了融入群体，一直掩盖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看着像是跟大家相处的不错，其实心里十分孤独。

每每他感觉自己被束缚的时候，就会想起妈妈曾经教导过他：等他长大上班赚到钱实现了经济独立，就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等他上班了，苏秦才发现这世界跟他妈妈说过的是另外一回事，十几年寒窗等来的是更多身不由己。

他本以为终于可以做自己了，迎来的却是更多白眼和非议。

陌生人铺天盖地的恶意让苏秦无法喘息，就他最敬爱的妈妈，在发现他有穿裙子的爱好也是第一时间不由分说地骂他恶心。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总是来自身边最亲近的人。

苏秦再也承受不住，穿上最喜欢的裙子离开了人世。

观察到眼前人的神情变化，再结合他的身份，沈微大致都能猜到苏秦身上发生过什么。

她空着的另一只手覆上了苏秦的手背。

“姐妹，相信我，这世上还是像我这样的人多，”沈微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等你从游戏里出去一定会遇到的。”

正在两人姐妹情深之时，凌轲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

“你们两个，干嘛呢？”

·

“没什么，新认了个姐妹，”沈微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坦然看向凌轲，“你想起来解决办法了？”

别的都可以先可以放一放，眼下打工人的尬舞还没有停止，众人通关的出路才是首要问题。

“想起来了，”凌轲用通灵笔点了眼前的打工人，“问一下各位，你们有想过反抗吗？”

“反……抗……”

那些打工人npc本来就有些灵智，此刻有通灵笔的加持，与玩家之间的沟通更加便捷顺畅。

他们在长寿邮局苟得太久，都有些忘记反抗俩字怎么写了。

“可，我们这是私企，”其中一个打工人npc好像想起了一些信息，“要是违反了员工规定，随时会被裁员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长寿邮局的秘密。

合着这是一家资本家自己暗地里开的不正经邮局，跟人类现实里的邮局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你们是觉得自己只有这一个去处了？”凌轲继续煽风点火，“被资本家007洗脑洗得不轻啊。”

“段局作为一个资本家，现在是用过量的劳动让压榨你们的体力，顺便让你们根本没有其他的时间去思考了。”

“现在好好思考一下，你们内心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这几句话砸在人堆里，打工人npc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产生了不大不小的骚乱。

“我们不想被人落下啊。”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统一了口径。

“呵，”凌轲嗤笑一声，“若你们是自愿007的，那是你们的选择，谁也无法强迫。”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中的有些人是被一些资本的言论洗脑了，盲从别人的脚步加入007的队伍导致了恶性竞争，”凌轲话锋一转，严肃道，“连人体最基本的生理机能忽略掉，可能还没来得及赶上别人，就丧失了自己最重要的健康，严重一些，可能还会丧失自己的生命。”

“命都没了，还拿什么不被别人落下呢？”

打工人npc都是机器人，当然不会没命，也不会生病，可在这个游戏关卡里，他们的认知都基于自己是人类的基础上。

他们听过这番话后沉默了一会，突然有打工人npc自爆了。

空气中泛起缕缕白烟。

沈微知道，这是机器人npc能量消耗尽了。

眼见自己的同伴在眼前化作白烟，凌轲刚才的一些话也点燃了他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打工人npc的眼里渐渐泛出红色。

这是极致愤怒的象征。

“走吧，我的伙伴们，我们去把段局找出来，然后狠狠一顿，结束这场压迫。”

趁打工人npc同仇敌忾时，凌轲主动担任起他们领袖的角色。

“不用找我，我就在这呢。”

段局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头一百八十度掉转着，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一群玩家和npc。

“优秀员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