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这是赵念第二次来小县城，上一次还是她回南湾镇经过这里。

陵县也不算特别大，矮旧的房屋一栋栋拥挤着，灰白的墙壁经过风吹雨打留下斑驳的痕迹，这里的天空跟南湾镇别无二致，一抬头就是横七竖八的电线。

赵念跟着王佳佳走过几条马路，然后又拐进一条胡同，炽热的阳光照不进这里，难得的阴凉缓解了赵念的不适。

她拧开瓶盖喝了点冰饮，“佳佳，还有多远呀？”

王佳佳看她热得白皙的脸颊泛红，鼻尖和额头还冒着细汗，她拿纸给赵念擦了擦，笑道：“快了快了，我帮你擦擦汗。”

“谢谢佳佳。”赵念微眯着眼，甜丝丝的笑道。

两个女孩子挽着手臂从胡同尽头拐出去，外边传来搓麻将，打扑克的声音，热闹得就像菜市场。

这条街两边全是店，麻将馆、餐馆、网吧等吃的玩的全都有，每家门口外面要么支起五颜六色的棚，要么用石桩立起巨大的遮阳伞。

王佳佳拉着东张西望、活像个好奇宝宝的赵念走进一家桌球馆，门口两边闪着酷炫的螺旋柱光，一走进去，里面暗得不行，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烟味、汗味，嘈杂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地乱叫。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颓废和混乱。

两个女孩子闯进这种地方，立马就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尤其是像赵念这种又乖又纯又漂亮的人，更容易激发别人逗弄的心思。

有男人朝赵念吹了声口哨，“小妹妹，来跟哥哥玩啊。”

“啧，这双腿又白又嫩，玩起来肯定带劲儿！”

赵念心生反感，微微皱眉，倒是旁边拉着她的王佳佳听了这话立即炸了。

她把赵念扯到自己身后，叉着腰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看什么看，没看过女生吗？再看信不信戳瞎你的狗眼！”

被怼的男人一听就火了，撸起袖子准备揍人的样子，“臭□□，你找死是不是！”

有人眼疾手快拉住他，低声提醒：“别冲动，她跟戚妄那疯狗认识。”

男人立马歇了心思，故作凶狠的警告：“你给老子等着！”

王佳佳不屑地轻笑。

她拉着赵念继续往前走，一副“狗逼们全给老娘滚开”的模样，赵念还未从她刚刚的反差里回过神，就听见她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的咽了咽口水，慌里慌张道：“吓……吓死我了。”

赵念噗嗤一下被她逗笑，左右瞧了瞧，勾着唇压低声音道：“佳佳，原来你刚刚都是装的呀？”

“不然呢？”她挽着赵念的手臂，“那些男人太讨厌了，整天就知道瞄女生对她们评头论足，恶心。”

吐槽完后，王佳佳又在赵念面前夸起戚妄，“我哥就不同了，他虽然脾气怪，但他长得帅啊，而且跟那些傻逼不一样，欸，念念，我们到啦。”

桌球馆很大，里面也是按照区域划分，外面鱼龙混杂，里面这块地儿也好不到哪去，四周的墙壁画上了恐怖狰狞的涂鸦，大胆酷炫的色彩让人觉得害怕又刺激。

赵念正欣赏着墙上那些涂鸦，猝不及防被王佳佳拍了拍手臂，听到她大喊：“妄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室内一静，玩桌球的，坐在沙发上打牌的，在角落抱着调情的，全都把目光聚集在王佳佳身上。

“哟，这不是佳佳妹妹嘛，又来找妄哥？”

王佳佳跟这里面有些人也认识，她拉着赵念过去，“当然，我哥呢？”

“喏，妄哥在那边玩桌球。”

有人注意到赵念，眼睛一亮，立马凑上来，舔着笑脸问王佳佳：“你朋友？不给哥介绍介绍？”

王佳佳摆出护犊子的架势，“这我哥的。”

“哦哦哦，原来是妄哥的马子啊，我眼瞎，眼瞎。”

“欸，嫂子，失敬失敬啊，您不要见怪。”

赵念知道王佳佳想表达的意思给了这些人错误的信号，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但很快有人打断她。

“妄哥，你马子来了！”

前面有一桌稀稀拉拉围着五六个男人，闻言，拿着球杆杵在那的人纷纷侧身抬头。

赵念顺势看去，人群里，有一抹身形劲瘦凌冽。

黑色的无袖背心，戴着纯黑的鸭舌帽，戚妄似没听见别人的起哄，低头咬着指尖的烟，弯腰，精瘦遒劲的脊背弓起，手指搭着球杆，瞄准，一杆入洞。

待看清他的长相，赵念心头一跳。

王佳佳缺心眼，没注意到，拉着赵念过去。

“哥！”

她高兴地喊了声。

戚妄甚至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拿着球杆绕到另一边，继续弯腰玩桌球。

右手小臂上的刺青诡异渗人，紧绷着露出一根根青筋，很性感。

王佳佳都习惯戚妄这副模样，她把赵念推到他跟前，介绍道：“哥，这是我的好朋友念念，你以后罩着她好不好？”

烟飘出的薄雾迷了戚妄的眼，他微微眯着，又一杆入洞。

戚妄被她吵得烦，抬头，露出藏在鸭舌帽下的那双眼睛。

深邃、漆黑，冒着丝丝寒气。

很渗人。

王佳佳也有点怕他，小小的后退了一步。

戚妄的视线从她滑到赵念身上，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赵念怎么也没想到，王佳佳认的哥哥竟然是戚妄，那个恶劣又坏透的少年。

“哥，你的脸咋了？”王佳佳注意到他脸上有一道血痕，虽然很细，但醒目。

戚妄盯着赵念，赵念觉得毛骨悚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心虚地撇开视线。

那晚，赵念扇了他一巴掌。

王佳佳发现她哥一直盯着赵念，站出来说：“哥，你别这样看我朋友，念念温柔怕生，会不好意思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刺激到他，戚妄嘲弄地“呵”了声。

王佳佳听不出来，一股劲道：“哥，念念是我好朋友，你以后多多关照她，不要让她被其他人欺负，好不好？”

戚妄杵着球杆，弹了弹烟灰，嗓音淡淡：“你叫什么？”

话是对赵念说的。

王佳佳抢先道：“哥，她叫赵念。”

戚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你了吗？”

这一眼，除了冷，还让人心底发寒。王佳佳缩了缩脖子，立马安静如鸡。

“你是哑巴吗？”戚妄存心刁难道。

赵念的视线重新移到他身上，尽管对戚妄的印象并不好，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礼貌的回了句：“你好，我叫赵念。”

太过斯文和正式在这种地方显得另类。

有人噗嗤笑了。

赵念假装不知道，伸手去拉王佳佳的手腕，微笑道：“佳佳，我想回去了。”

缺心眼的王佳佳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气氛有些微妙，闻言，顺着赵念的话点点头，“好，那我先送你回去。”

“急什么？”

戚妄用球杆拦住赵念的去路，薄薄的眼皮微掀，“刚来就想走，看不起我？”

黑色的球杆横在面前，上面搭着半截修劲有力的小臂。

“哥……”

王佳佳刚开了口，就被戚妄淡淡的看了眼。

赵念看着他，抿了抿唇，“那你想干什么？”

“聊聊。”

赵念脸上写满抗拒，她觉得自己跟戚妄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我要回家了。”

戚妄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那不加掩藏的眼神落到赵念身上，令她总想起初见那晚。

少年撤回球杆，随手丢在台球桌上，长杆滚了几圈停下，他单腿吊儿郎当的坐在球桌边沿，指尖夹着香烟，微抬，做出请的动作。

“行阿，你回。”

“你今天要是走得出这里，算我输。”

旁边看戏的人嬉皮笑脸的围上来，个个看着赵念。

“我们妄哥想跟你聊聊，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给面子？”

赵念觉得戚妄过于胡搅蛮缠，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问他：“你想聊什么？”

“想我罩你？”

“没有。”她来这，是因为王佳佳软磨硬泡，如果知道是他，她说什么也不来。

戚妄看着她，赵念无疑是高傲矜贵的，她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她的言行神态都透着不想跟他们这群混混有过多牵扯。

大城市里来的姑娘清高得很。

他抽了口烟，垂眸，在台球桌边沿摁灭烟蒂，“那你来这干什么？”

来干什么？还不是因为好奇。

赵念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好奇心，一不小心对上戚妄投来的目光。

他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能一眼看穿她心头所想。

“所以你是过来看我的？”戚妄这话说得又缓又暧昧。

闻言，其他人闹腾着起哄。

这话让赵念想起那晚，恶劣且坏透的少年不知分寸的调戏。

“算是。”她微微皱眉，上一秒老实的应了，下一秒就撇清：“人都有好奇欲，我跟佳佳是朋友，听她说起你，好奇罢了。”

幽暗的桌球室里，头顶挂着摇摇晃晃的白炽灯，应该用了很久，光线偏暗，角落立着一台老式的空调，呼啦啦的冷风从窗口飘出。

在这样闭塞而堕落的环境，只有赵念是耀眼的，她有漂亮且吸引人的外表，也有一身娇贵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她过于赤诚。

“聊完了，我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