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二十六 旧伤

二十六旧伤

“一定要这样做吗？我只是迷路了而已，如果这里禁止入内，我离开就是了，”我对他作出不满的表情，缓缓地转过身去，“而且既然你认识我，就更应该知道我并非敌人。对吧，中尉？”

套近乎看来没有用，他根本没搭话，走到我身后便准备要搜我的腰间。

不过，不知是他笨还是一时的疏忽，他忘记这种灯光之下，人在地上会有数个不同的影子，行动时应该回避特定的死角。

他其中一个影子拉得长长，清晰地就在我的眼前。于是，我把他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在他伸手的瞬间，我一个稳固的让步，双手制住了他持枪的那只手，寻到手腕的弱点，就用力地一扭。

“啊！！”一声惨叫，那支枪同时落到地上，而我飞起一脚，把它有多远踢多远。

“……——你！”

他恼怒地叫喊起来，反抓了我的手臂，要将我扭至地上。

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对我来说求之不得，我顺着他的力气扭过身子，另一只手再一次按住他手腕的弱处，恰到好处地一扭，他已经吃痛地松开了手。

这还不算，我在他往后退开的同时朝他主动扑了过去，拽着他的手臂同时绊住他的脚跟，在他失去平衡的一瞬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地压倒在地。

被我两次偷袭得逞，他一定气得肺都要炸了，但我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一下便伸手成爪，扣住了他颈部的命门。

“不要动，否则我只要一发力——你的颈骨也是很脆弱的东西。”我含着威胁低声道，手指按压之处正是那部分关节最脆弱的部分。

他似乎也明白这一手的狠劲，虽然心里一定仍很不甘心，手上却老老实实地松了劲儿，放到身体两旁，不再挣扎了。

“……你好像认识我？你到底是谁？”我没有犹豫，伸手就拔去他的头盔。

那灰色的头盔被拔下之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他的额角已被汗打湿了，栗色的发丝粘在上面，过于白皙的肌肤令他看起来好像带着西方血统一般，但五官却是纯正的东方轮廓。

“……安……”

我的心跳一瞬间停止了。

——怎么可能？！

安——安德……？

两年来魂牵梦萦的那张脸，竟然就这样近在眼前！

虽然这根本就是我最企盼着的结果，但此时此刻，我一时竟无法反应得过来，整个人都僵了地望着这个被我制服在身下的男人。

这个失神的当儿，我破绽百出。他没有放过这个反击的机会，一个利索的鲤鱼打挺，将我一下推倒，自己顺势起身，再一个翻身，将我以同样的方式压倒在地。

这么一来，我反成了被制服了的一方。

但是对此时的我来说，逃跑或者制服对方，已经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安德】……”我躺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你……你真的还没有死……你究竟……”

“我记得你，也记得这个名字……”眼前的他沉着脸，琥珀色的眼睛反射着周围射来的灯光，如宝石一般闪闪发亮，“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这种反应，这么称呼我的。但是，我不叫做什么【安德】，我的名字是【Lee】。”

我一瞬静了，默默地望着他那张已经变得愈发成熟了的脸，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在这样的年龄，男子成长的速度总是令人觉得讶异，只不过再隔了一年多，他的五官轮廓竟变得这样深刻，连眼神也愈发刚毅了。他不再是空间站时那个青涩的半熟少年，已成长为堂堂的青年了。

“不对，你不是什么【Lee】，你明明就是我的【安德】……”什么滚烫的东西滚出了我的眼角，我连声音都哽咽起来，“为什么你非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我？”

“什……”他似看着疯子一般张大了嘴，隔了半秒才把话继续下去，“我已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安德】，除了上一次在那间医院，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你……”

我倔强地回视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不管他如何坚持说什么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些细微的眼神与表情，明明就是我所熟悉的那一个【安德】。

“你……”他轻轻地眯起眼，“除非你有证据。”

“证据……？”

“你这样肯定我就是【安德】，一定有确切的证据吧？拿出来给我看。”那双眼中含着逼迫的意味。

——证据……吗？

我没有说话，视线却下意识地往他汗湿了的额角聚集。

然后，手颤抖着伸了过去。

他在我触到他的一瞬间避了避，终于还是顺从了，由着我拨开他额角的细碎头发。

——虽然已经愈合得很好了，但还是留下了痕迹。在全方位射灯的光照下，能够看到一道淡淡的疤痕，顺着眼角附近爬上发线之内。那道伤痕走过的头皮部分，再也不会长出新的头发来。

他知道我在看那一道旧伤的痕迹，那双澄清的眼眸里，什么东西缓缓沉淀了下来。

“——这道伤，你本来有机会可以让它完全不留痕迹的，但是你刻意留下了它。因为你想要记住那一战的耻辱，记住那一战里为了保护你而牺牲掉的机师前辈们……”

喃喃地说到这里，我的情绪突地失了控，捂住脸呜咽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直到两年半前为止，我们都是每天一起吃饭，一起训练，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在那个空间站里，在大家都还没有死去的时候……你难道，全都不记得了吗？【安德】！”

眼泪根本无法停得下来。

那时那刻发生的惨剧又在眼前雪花般掠过，沉重地、不留余地地击中了我心底最最脆弱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