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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吉赛尔自北而来(下)

【四】

“一起看看吧。”荆北手里的花映衬他的笑容更加温柔。不容阮妍笙拒绝,他自顾捡起地上的光盘下了楼,阮妍笙默默跟上他的身影。

光盘一张张被放进去,又一张张被取出来,阮妍笙面无表情的做着这一切,仿佛这些光盘录入的不是她过往舞蹈的剪影。

又是一张结束,她冷漠的看着屏幕上的自己躬身谢幕,起身去放下一张,她惯性的拿起放下,却在看见光盘上面写着的黑字时瞳孔一阵收缩。

这张光盘……阮妍笙陷入自己的回忆,好几次荆北同她说话她也没有听见。和之前不同的是,谢幕之后,读碟仍在继续,知道后面内容是什么的阮妍笙眼神一暗。

“我是阮妍笙,也是吉赛尔,我喜欢芭蕾,我会一直跳下去的……”屏幕里缩小版的阮妍笙奶声奶气的说着,旁边似乎有人说了好笑的话,她立马“咯咯咯”笑个不停。看到这,荆北转身去看身侧的阮妍笙,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泪痕在闪着细碎的光,荆北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阮妍笙别过头,吸吸鼻子。

“只是失败一次,为什么不再试一试……”荆北有些复杂的说,这些舞蹈,无论是早期,还是中期,亦或者是脚伤之前的最后一支,他都能看到她对舞台和芭蕾满满的热爱……他不理解她为何放弃。

“失败一次吗?”阮妍笙嗤笑,“我这是在及时止损。”

“你放弃跳舞才是损失的开始!”荆北有些失去控制的吼出声。过了一会儿,他冷静下来,对上她的眼睛,劝说道:“你真的甘愿放弃吗?你……”

荆北后来还和她说了好多芭蕾演员受伤后复原的很好的例子,阮妍笙已经有些记不得,但他最后一句话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妍笙,相信你自己。”

他澄澈清明的坚定眼神仿佛有种魔力,那种魔力让她认为自己真的能重新回到舞台,她的心开始动摇。

那些光碟已经被荆北整整齐齐的放回柜子,阮妍笙的手一寸寸抚过它们,心里莫名的心安与宁静。正如荆北所说,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她真的成功了也不一定。

手机的疯狂震动让她微微皱眉,许多未接电话都是爸爸打过来的,她还没读完信息内容,新闻就已经推送了到她眼前。

媒体都在猜测她出演wes舞团消息的真假……对此,她倒是没有爸爸那么紧张兮兮,如果真的能重新跳舞,她有自信能当上wes《林中仙女》的主角。

几步跑下楼梯,一番搜寻之后发现再小花园里打电话的荆北。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准备吓一吓他,谁让他在媒体前面乱说话的。

“阮先生,妍笙现在情况还不是很稳定,我先观察五天之后再离职吧。”伤好后离职明明是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条款,可真到履行时却让人觉得艰难,荆北嘴角荡漾着苦涩的笑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阮妍笙。

得知他即将离开的阮妍笙笑容僵在脸上,真到荆北发现她也没有实施完“吓他”的举措。

四目相对,周围一片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成分。

“就像你听见的,我要离职了,所以关于重新开始跳舞这件事,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荆北耸耸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谁关心你离不离职!”阮妍笙口是心非的习惯再次展露无遗,“我来是和你说wes舞团的事。”

“啊,那个啊。”荆北有些失落,“只要你重新跳舞,他们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当然会重新跳舞。”阮妍笙快速的接话说:“而且以我的实力,他们不找来是他们的损失,我只是想说你下次不要随随便便在媒体面前胡诌!”阮妍笙说完立马转身走人,她害怕和他对视久了,他会看出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荆北是她的复健师,现在她伤好了,他离开是正常的事,可她为什么心里会失落呢?阮妍笙在心里默默想着。或许她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以她的傲娇属性,她是怎么也不会承认的。

【五】

确定重新跳舞之后的阮妍笙恢复了正常的芭蕾训练,因为长久没接触,她每天五点开始就进舞室训练,直到深夜,有时候荆北都会怀疑,她是不是直接睡在了舞室。

时间过去的很快,和阮爸爸约定的五天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候,荆北推开了她舞室的门。音乐在整个舞室弥漫,阮妍笙扶着护栏,一遍遍重复那些基础的动作。日头一寸寸偏移,太阳也变成暖暖的夕阳,而她仍旧没有停下来,荆北皱眉,忍不住开口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没有任何反应,动作不停,荆北提高了音量,“你已经流血了啊。”

阮妍笙这才停下来,有些意外的看着隐隐有血迹渗出的舞鞋。她从柜子里取出全新的,脱下准备换上。荆北冲上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鞋,她正要发怒,荆北已经把新舞鞋套在了他的脚上。

他低着头,安静的给她绑着鞋带,一句话也不说,但阮妍笙还是知道他生气了,她抿唇,偏过头装看不见。

“你一直都这样自我承担吗?”荆北轻轻说:“那你有了心事跟谁说?”

“不说。”

“受了伤呢?”

“忍着。”

荆北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她倔强的眼眸。四目相对,再也没有人主动再说话。

阮妍笙是在荆北办理离职手续后的第三天走的,她取走了信箱里wes舞团寄来的资料,拖着行李箱,站在大门前,看着她用来逃避的这栋房子。

昨夜刚下过雨,玫瑰花瓣掉了一地,草地上有不少小草冒出,衰败和生机共存。阮妍笙转身,拖着行李箱,渐行渐远。

【六】

原先的红果舞团早就没有位置再留给她,再加之wes一直都在朝她抛出橄榄枝,几乎没什么犹豫,阮妍笙进了wes。

这个新出现的舞团,没有固定的首席,所有的巡演曲目主角都是依靠试镜投票选出。之前荆北在媒体面前胡诌说的《林中仙女》早在她没进来之前便已经定下主角,这消息出来之后,毫无意外,媒体又在报道上群嘲了一下她,甚至还有部分媒体给她冠上了“大话精”的头衔……对于这类消息,阮妍笙向来都是看过之后就结束。比起苍白无力的口头解释,她更喜欢用实力来证明自己。

不跳舞的时候,她也会莫名想起荆北。他离开多久了,三个月?还是半年?阮妍笙在心里问自己。他怎么可以消失的这么彻底呢?她也去网上各种查本市复健机构的医师,但始终都没见到一个叫荆北的人。

“妍笙?你没事吧?”

想的太入迷,阮妍笙直接撞上了直面走来的艺术导演何从。微微摇头之后,她躬身表示抱歉后进了舞蹈室。

下半年巡演的节目已经定下,是《吉赛尔》,尽她最大的努力完成吉赛尔的试跳之后,她回归队伍。

“因为《林中仙女》的演员因为不注意受了伤,为了避免《吉赛尔》巡演时也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特地请了专业人员来进行指导,大家都认识一下吧。”林丛说完之后退到一边,看着那个慢慢走上前的荆北,阮妍笙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的眼里流得很凶,团员只当她刚结束表演,入戏太深。

她哭得不得自己,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蹲下来,轻轻啜泣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荆北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就变得无法控制了。

“这么想念我?以前你可一点儿没表现出来。”荆北蹲下来,和她平视。

泪眼朦胧的抬头,看清是他后,她脸微微发烫,心里窘迫。

“才不是,入戏太深了而已。”一把推开他后,她腾地站起。

荆北低头无奈的笑笑,没有再继续说破。“那久别重逢,抱一下吧!”

“自作多情。”阮妍笙毫不留情的说,直接背过身朝更衣室走去,听着后面荆北的抱怨,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是藏不住的开心。

几乎没什么意外,几天之后,阮妍笙被宣布顺利当选《吉赛尔》的主角。她一脸淡漠的接受着团员们的道贺,眼神却不自觉的瞥向角落里的荆北。

荆北远远的望着她,隔的太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好在脑中自行想象。

“还说没有私心,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跟了。”何从走过来勾住他的肩膀,“真搞不懂这个阮妍笙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脾气臭死了。”

“她很好,我知道。”荆北看着被人群拥簇着的阮妍笙,眼神温柔的能拧出水。

何从有些无语的看着他眼里的浓情蜜意,他和荆北认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对一个人上心,自己只是随口一句“阮妍笙最近精神不好”,荆北就紧张得不得了,非要进舞团来。见他不搭理自己,何从悻悻然离开。

之后阮妍笙在训练的时候,荆北就在角落里坐着,一脸微笑看着她翩然起舞的身影,心中是满满的欢喜。《吉赛尔》进行公演的前一天,所有团员照例去剧场做最后的排练,结束的时候,荆北在门口等了半天,最后只得重新进剧场找人。

空旷的剧场静得出奇,阮妍笙仰面躺在舞台的中央,头顶的灯光直直的打在她身上。一瞬间,荆北以为她是误入人间的精灵。

荆北知道她在做什么,对于阮妍笙而言,舞台是她唯一的归属和希望,明天是她的公演,也是她“重生”的仪式。没有出声打扰她,他找了她身侧没有被光照着的地方,躺下,默默的陪着她。

那天两人临分别之际,阮妍笙问他:“明天我会顺利吗?”

荆北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温柔又坚定地说:“当然,你可是阮妍笙。”

【七】

《吉赛尔》公演的票因为被冠以“前红果芭蕾舞团首席阮妍笙复出公演”的噱头,所以预售时便一抢而空,看着满满当当的观众和架着摄像机的记者们,阮妍笙心里陌生又熟悉,对于随后的表演,她心里腾起莫名的兴奋。

演出无比顺畅的进行,随着第二幕音乐的响起,阮妍笙迈开轻巧的步子,迈上舞台,只一眼,她便看见散落在舞台中间的小滚珠,她一边保持着舞步,一边小心避开那些滚珠。

还有最后“吉赛尔死亡”的画面就结束了。她边想着,脚却已经踩上一颗滚珠,她强行打断自己强行坠地的本能,努力让自己“轻飘飘的跌落在地”。

幕布被缓缓拉上,她整个人伏在地面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努力撑着手想让自己站起来,却在下一秒被荆北打横抱起,即使不说话,她也能感受到荆北的怒气和……紧张。

正骨的全过程,阮妍笙始终一声没吭,想到她曾经说的“痛了也忍”,荆北握紧的拳头又无力的松开。劝她放弃接下来的演出去医院这种话,不用说也知道她不会同意。两人对视良久,还是荆北败下阵来,他一把拥她入怀,声音隐忍而克制,“别逞强。”

他站在舞台的侧面,看着她没有丝毫差错的完成所有公演、举着手一起和团员谢幕。没有任何一个媒体看出她的异样,所有的人都在夸“阮妍笙还是了不起的阮妍笙”。

由于公演间隔时间短,所以扭伤后的阮妍笙得以在医院好好休养。公演当天录的表演视频荆北给拿到了医院,阮妍笙佯装不满意般指出荆北拍的不好的地方,实则眼睛里的笑意都关不住。

网上舆论发酵起来的时候,阮妍笙还在和荆北说她对下一场的期待。

当狭小的病房冷不丁挤入几十个记者时,阮妍笙还没搞清状况,就被镁光灯闪得张不开眼。

“阮小姐,请问你是否知道荆北是wes舞团的合伙人呢?那么你《吉赛尔》的主角身份是否经得起考验呢?包括之前……”

所有的记者都在喋喋不休,阮妍笙被吵得起了火,忍不住朝记者们大喊:“出去!”

前来送饭的荆北见到这么声势浩大的一幕,连忙叫保安,无关人员被清退之后,喧闹的病房重新归于宁静。

“你是wes舞团的创始人荆北?”westen(北方),她早该想到,“还是复健师荆北?”

良久之后,她听见他的回答:“都是。”

“觉得我的好天赋不应该被埋没?觉得我有无限的商业价值和流量?”阮妍笙盯着他,语速飞快的同时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哭腔,“为什么不能纯粹一些呢?”她这话像是问荆北,又像是问自己。

“我……”他没有此刻阮妍笙想的那么不堪,可她说出的话他也难以反驳,“一开始,我的确觉得一个好的舞者不应该放弃……”

“你走。”阮妍笙急急地打断他,她已经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了。

在他即将关门的时候,她冷笑着补充说:“或许你拿钱砸我,会比你之前的方法快速得多。”说完之后,她清晰的看见他身体一抖。

门被关紧之后,她用手抠了抠脖子,企图缓解喉间的灼痛,但却只是隔靴搔痒,速度极快的媒体已经就她和荆北的关系,编了不下五个故事,微博的私信和留言均是恶评如潮,她烦躁的把手机关机,干脆利落的视而不见。

无视外界的所有猜测,阮妍笙闷头自顾自的训练,荆北还是会在训练时站在角落,只不过阮妍笙会刻意让自己忽视他的存在。他从来也不上前搭话,只默默的一直跟着她,直到她每天平安进了小区门。

“别再装老好人跟着我了。”阮妍笙停下,回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对荆北发脾气的心。

“我怕有恶意粉丝会袭击你。”

她微博确实有不少留言相当偏激,可荆北……难道看了她的微博留言?“随便你。”匆匆丢下一句之后,阮妍笙转身继续朝家走。

wes的公关能力十分精准有力,选拔视频放出去之后,恶评者就少了一半,再加上公演受伤下几近完美的表演,就成功的击退了所有恶评者。事情得到控制之后,荆北先是处理了滚珠和流言的始作俑者——嫉妒阮妍笙的一个团员,而后和何从、阮妍笙一起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招待会上,有人问荆北“是如何发现阮妍笙这一明珠的”,坐在一旁的阮妍笙悄悄把身子凑近了些。

“她从来都是明珠,不曾蒙过灰尘……”

他还说了好多官方的话,阮妍笙全都不记得。后来回想起来,阮妍笙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没什么生气点,之所以生气那么久,也只是因为当时的她太过于执着荆北的“欺骗”,和忽略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再加上她别扭的性格……所以那个脾气,发得额外的久。

发布会之后,阮妍笙再没见到荆北。她每天总是满怀期待的去舞团,而后又满怀失望的开始训练,再后来,密集的巡演让她不再有时间思考任何出了跳舞之外的其他东西。

就这样吧,也挺好。从此山高水远,有缘再见。

【八】

北京开往莫斯科的火车上,荆北和提着行礼的阮妍笙在同一个包间相遇,双方俱是一愣。

“你怎么会想到冬天坐这个火车?”

“你怎么在这儿?”

双方同时开口,眼中均有惊喜和庆幸掠过。

几天之前,《吉赛尔》巡演结束、正在快乐休假何从同时接受到荆北和阮妍笙的信息,内容都是问对方最近的安排,莫名被塞“狗粮”的何从大手一挥,直接给两人买了这趟火车同一个包厢的票,并好心地告诉两人“这就是她/他最近的安排”,这才有了两人的相遇。

“莫斯科可是芭蕾舞者的必去之地,我是为了艺术。”阮妍笙的口是心非随处可见。“你呢?”

荆北起了逗她的心思,学着她的语气说:“我去的可不是莫斯科,是春天。”

反应过来的阮妍笙气得原地直跺脚。

火车呼啸着穿过隧道,车内陷入一片漆黑,他低头,轻吻她的脸颊,凑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那个万物复苏、百花齐放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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