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亮送你来见我（下）

【四】

回去之后的穆铃停了机构的课，联系中介准备申请学校所需要的资料，同时也在准备毕业答辩事宜……庄北感受到她的忙碌，也就打消了去她学校找她的念头，每天只在社交软件上和她说一些琐碎的日常。

她经常一两个小时之后才回，庄北也完全不在意，他依旧在准备下次的雅思考试。以他上次考试的感觉来看，不过是肯定的，他还是得继续奋斗。

雅思出成绩的前两天，穆铃终于清闲下来，庄北见机约她去城郊的一家俱乐部打真人cs。

游戏是五支六人队伍同时进行，庄北和穆铃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对情侣和两男生，游戏开始之后，大家默契的两两成对分开走。

庄北在网游的射击类游戏上颇有造诣，然而事实证明，现实和网上完全不一样，开局五分钟，他一发子弹都没有打出去过，紧紧的跟在穆铃背后，通常是敌人一出现，穆铃就已经发现并开始射击。庄北只有叫加油的份儿，后来他也坦然了，索性把自己当成穆铃的人肉盾。

游戏开始半小时后，他率先“被俘”，不多时，穆铃也同样被“抓”了进来。

“没了你这人肉盾牌，我也走不了两步。”穆铃摊手，语气无奈。

庄北当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很开心穆铃主动被“抓”。两人在简陋的土坑“监狱”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为什么突然想留学？”庄北背靠着土，问她。像穆铃这样大四才匆忙考虑出国的人非常少见，以至于他有些好奇原因。

“我前男友在国外劈腿了一个外国妹子，我很好奇外国妹子比我强在哪里，所以决定亲自去看看。”穆铃说这话时全程带笑，没有任何伤心，即使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也已经过去，庄北笑笑，并不接话。

穆铃躺在地上，默默看着头顶纯白的天空。这当然不是所有原因，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想要逃离，逃离目前所熟悉的一切，和旁人不同的是，陌生的环境对她来说是更能带来安全感的存在。

为什么形成这样的心理，已经无迹可寻，她也不想深究，过去的事情再怎么纠结都没有任何意义。

头顶似乎有人跑过，带起大片土渣，穆铃躺着，躲闪不及，尘土砸在她脸上，进了眼睛，瞬间刺痛传遍整个身体，她慌乱的抬手，胡乱的在空中抓着，随即庄北的手便握住了她的手。

“别动，我帮你。”庄北用湿纸巾将她脸上的尘土擦干净，而后捧着她的脸，轻轻吹她的眼睛。

头顶又是一阵脚步声经过，穆铃几乎是本能的扑向他，慌乱中，她的牙好像磕到了他的下巴，再然后是脖子。

在只有一条缝隙大的角度里，穆铃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那一瞬间，她羞愤的想立即钻进土里。

庄北看着缩成一团紧紧抓着他衣服不放手的穆铃，低头弯起嘴角，这个游戏，倒也不全是对他不利。

【五】

查成绩那天，庄北约穆铃出来喝奶茶，点完单之后，庄北拉开椅子，把穆铃摁倒椅子上坐好。

“我觉得你一定能过的。”庄北安慰着正在查成绩界面不断刷新的穆铃。他因为知道铁定过不了，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要查。

“我网不好，要不你帮我查吧。”穆铃烦躁的将手机塞回兜里，给庄北念了身份信息。

庄北看着弹出来的界面，划过最后一栏平均分的时候，他的笑变得僵硬起来。穆铃注意到他的异样，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尽力用轻松的语气问：“差多少啊？”

“不到零点二分。”庄北把手机递给她时，嘴里已经准备好了宽慰她的话。“没事，你第一次考嘛，可能有点紧张影响你发挥了，咱们下次一定过！”

他说了什么穆铃根本就没注意听，她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事实：她没过雅思，意味着她之前制定的所有计划都将推翻重来。她敷衍的对庄北笑笑，没再说话，她喉间灼痛，一开口肯定就是哭腔，她不想表露出这些。

早春的风吹过，让人感到阵阵寒意，穆铃的眼睛有点红，庄北欲言又止，最终只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到她身上，他转身去取奶茶。

穆铃点的纯茶不加糖，庄北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把自己五分糖的波霸奶茶给她喝。之前看过一个文章说人在悲伤的时候摄入甜的会冲淡悲伤，这做法有没有科学依据他不知道，但甜的奶茶总是比苦的纯茶更适合现在的穆铃。

“我是不是前两天玩的太忘乎所以，所以现在乐极生悲了。”穆铃看着手里的那杯奶茶，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果然爸爸说的对，人还是不能活的太开心，不然就会触霉头。”

这什么理论！这件事和开不开心没半点儿关系。庄北喝一口手里的纯茶，感觉苦到了骨髓里。“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啊，你做什么事最后的目的不都是为了开心？”对于穆铃爸爸的理论，他觉得匪夷所思，不能理解。

“当然不是。”穆铃吸一口奶茶，面无表情的咬着珍珠。“我做一件事的目的就是做成它，做不成我就不能接受。”

此时穆铃的表情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穆铃做自我介绍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庄北知道她的大脑正在应激、正在缓冲没考过雅思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她陷入了某种怪异的死角，只有靠她自己才能走出来。

“你现在应该放松一下，然后重新备战下一次的雅思，距离你毕业还有三个月，时间也还算充足的。”庄北尽量说一些宽慰她的话。

“你考了这么多次，都没过，你不难过吗？”穆铃突然问他，庄北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但随即他却在穆铃眼里看到了失望，他隐隐觉得穆铃误会了什么，但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你还打算继续在培训机构上课吗？”

庄北又默默点头，时间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很宝贵的东西。穆铃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极力压制着所有的情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发颤，“我已经申请到学校，准备背雅思机经原题，一个月后重新考试，然后我要准备答辩。”她的潜台词已经说的很清楚，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他再等下一次了。

庄北吸着奶茶，轻轻的点了点头。穆铃感觉她的表情已经失控了，她抓起那杯没开封的奶茶，匆忙离开。庄北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他自然知道穆铃的潜台词，可他要说什么呢？说一些根本就没把握的承诺是要哄骗谁。通过大约半年的时间相处，他隐隐感知到穆铃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既然是这样，他就更不能说大话了。

一个月后就过雅思，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并不想让穆铃空欢喜。

头顶的太阳依旧发出刺眼的光芒，阳光打在身上没有丝毫的暖意，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轻轻在心底问：何时才能入夏呢？

【六】

背题背到麻木的时候，穆铃会想起庄北。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自从上次奶茶店前不愉快的交谈之后，双方都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有主动联系谁。

好在有大量的题目等着她去背，被时间分割成一段段的悲伤放在她身上也变得可以承受，她只是偶尔难过，在暗无天日的机房里。她从不后悔那天做出的选择，所学专业教会她要做一个理智的人，她明白什么是最好的选择。懵懂而虚无的感情，怎么也没有实实在在的学业来得重要，她这样说服自己。

然而等她考完雅思拿到合格证书的时候，她才知道，有些感情不是想抛弃就能抛弃的。悲伤一下子就席卷了毫无防备的她，她整日瘫在宿舍里，完全被压垮。

瞥见庄北发朋友圈埋怨要写辩论作文给考官的时候，她立即腾身而起，毫不犹豫的给他打了电话。

“你的成绩短时间提高的太快，考官会照常进行筛查，你把你写好的作文给我，我帮你改了之后你在传过去。”电话一接通，她就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中介之前有告诉过她这种情形，如果传过去的作文不达标，之后再想过雅思会难上加难，有“前科”会成为考官的重点关注对象。

然而电话那头的庄北却是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淡淡的说：“我已经让专业老师改好了，传过去了。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电话这头的穆铃听着他淡漠疏离的语气，一愣，而后才轻轻说：“好。”

话音未落，电话便被挂断，听着嘟嘟的忙音，她尝到眼泪的咸味。挺好的，他过了，不需要她多提醒什么，也不要她多做什么，彼此躺在好友列表里，再没有联系的必要。可她还是好难过，即使知道这就是应该出现的结果，也还是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七】

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警报声，整个学生公寓炸开了锅，无数的学生从公寓里鱼贯而出，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穆铃刚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来不及穿衣服，便拖着人字拖跑下了楼。她看着其中某栋公寓里冒出的白烟，内心猜到肯定是哪个想家的同胞又在公寓里做饭触发烟雾报警器了。裹着浴袍到底是不太体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冲她不怀好意的吹口哨，她踮起脚，想看看何时才能回公寓。

被人一把摁进怀里的时候，她本能的抬起脚就往就往那人身上听，随即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记我仇也不用使这么大劲吧？”

是庄北。他背着光，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一如初见。

庄北很不满意她的走神。他为了站在她面前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和牺牲，雅思通过时发完朋友圈接到电话后，他差点就忍不住想直接去找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穆铃上的语言班，辛辛苦苦蹲了一个星期都没蹲到人，最后只好用这个烂办法把所有人都从公寓里弄出来，方便他一个个找，但穆铃的反应也让他太没成就感了些。

他用大衣把她裹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朝思暮想的属于她的气息。

事故处理好之后，穆铃上楼换了衣服下来，庄北正坐在长椅上看月亮，她一路小跑到他面前。

“找了很久？”穆铃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庄北乖巧的点头，神情之中不乏骄傲，仰着脸求夸奖的神态一览无遗。

他们不是一个中介，能上到同一个语言学校，肯定是他自己花了功夫打听。穆铃心间涌上不知名的情绪，她吸吸鼻子，翁声问：“怎么不直接问我？”

“问你你不就知道了，万一没申请到，你会难受的。”庄北一脸理所当然，骄傲语气掺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庆幸，“现在出现，多么惊喜。”

“今夜月色很美。”庄北用着已经被用烂了的表白情话，不烂大街的他害怕穆铃这个拥有线性思维的直女听不懂。

庄北静静等待穆铃接话，然而她始终盯着头顶的残月，似乎在考量它究竟美在哪里。

他无奈扶额，轻声提醒：“夏目簌石。”

穆铃终于反应过来，脸一瞬间爆红，她轻声道：“我也喜欢你。”

她最终还是没给出标准答案，但喜欢这回事，从来不需要标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