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回到驻地那天，已经连着下了两天的雨，路湿泥泞，外面到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偶有些火光也都快被吹散一般。

纪卓带着队伍在帐外等候，听着里面的觥筹交错、载歌载舞。

许久，一行人才进了主帐。

里间正摆着酒宴，烛火明晃晃地竟让人觉得亮如白昼。似乎要驱赶走所有黑暗。几位将军、主事正推杯换盏，互相夸赞。

纪卓同主事的孙司军行了礼，又和几位军官打过招呼。接着视线不免就落到了左侧这边。

从进来就见到朱挚被围在几个下属官员中恭维祝贺，那张原本让人觉得老实温侯的脸上带着得意张狂的笑，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满是嘲讽。

有主事为她说明。

这是为朱都军举办的庆功宴，庆贺都军擒得胡人使者，破坏匈奴和羌人联合已经被封功一爵。

又道都军已经言明校尉为此出了不少力，参军大人已经说了要给大人和下属们封赏，真是可喜可贺。下官在这里恭贺大人。

说着那朱挚便端着酒杯走过来，纪卓见他脚步虚浮，已经喝的上了头，闹得脸红脖子粗。

“这…这件事，校尉大、人劳苦功高，没有大，大人的倾力协助，下官是断不能办成此等大事。敬，我们的校尉大人，下官先、嗝，先干为敬！”

说着便举杯满饮，又倒了一杯，邀请席间的诸位将领。

“真不愧是上将军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啊！来，大家一起敬一杯！”

纪卓不为所动，也并不理会几人的恭维。递上去报告书，转头对着主位仔细汇报起来。却不想几句话没说完，上面的孙涵孙司军便直接打断她的话。

“校尉，可以了。诸位连夜奔波已经身困体乏，朱都军既然已经说过了，你又写了报告就不用再多赘叙，我有空会去看。

外面的营帐里已经为大家准备了酒席，也不必再拖着，等饭菜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禀报公务乃属下份内职责，岂可因此等小事拖延下去？”

孙涵已经拿着酒樽走到朱挚旁边，两人相视一笑，尽数饮尽。

“民以食为天，吃上面可没有小事啊，校尉。”

纪卓并不理会朱挚，还想上前，有人拦了她一把。

旁边的刘仪刘参军对着她默默摇头，压低声音。

“算了，现在上将军不在，军里他独大，且让他再得意两天。”

两天？都得意半年了。之前几次三番找她事也就罢了，凭白无故处罚了好几位她纪家军的将领。

再一想自己人还受着重伤，性命垂危。

是可忍，孰不可忍！

纪卓不由得火冒三丈，对着军旗半跪，请罪道。

“还请司军大人容下属请罪。下官因玩忽职守，监管不力害的属下吴成业几近殒命，两位匈奴使者被朱挚劫走。还请司军大人不要顾念上将军，对纪卓秉公处置。”

孙涵笑道：“校尉还没喝就醉了，看来真是乏了。有些事情就这么过去对校尉而言是好事，一直抓着不放，只能让自己多挨些处置。何况上将军远在千里之外，可没办法给你主持公道。来人，去送纪校尉和他的下属休息。”

“司军大人，帅帐之内不能饮酒，大人莫要失了清醒。”

孙涵笑笑，仰头喝尽樽里的酒，把酒樽扔到她脚下，十足的挑衅意味。

“一向觉得你模样标志，还想着有空可以好好“□□”你。你现在带人下去那便算了，可你若想受罚，现在就行。”

这话里的羞辱意味不言而喻。

整个小队的人已然拔出了刀，旁的人也拿起了兵器，场面一下变得有些激烈。

纪卓站起身，冷笑道：“孙司军，慎言。”

和事佬刘仪打着哈哈推开她握剑的手，使了个眼神。纪卓生气却也明白在这里动手，反倒会被落下把柄。

便抬手制止，吩咐众人下去休息。孙涵见状也让后面的人收了家伙喝起来。

“这脾性倒是合我胃口，要是他那个爹也能识时务就好了。”朱挚与孙涵碰了一杯，又瞧着她身段。

“那老古董黄土都埋到了脖子，也不舍得退位让贤，晚上睡觉都得小心，指不定哪天晚上就被抹了脖子。”

纪卓撇了他一眼，对着副队长嘀咕了几句。

递上去的信筒被毫不在意地扔到案几一边，孙涵笑道：

“校尉，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才对嘛。”

纪卓忽然乐了。等着自己人走完，便走到朱挚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深邃精致的五官让倦怠的神情也别有一番娇弱的美态。何况她本来就身姿高挑，虽然衣服严严实实的盖着，但露出来的脖颈却细腻白皙，一脸耐人寻味的笑。

“都军大人，这酒可还香甜？”

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朱挚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极其露骨。

“哪有校尉香甜醉人？”

纪卓也不恼，反而伸手拿过他的酒杯，放到鼻子下轻嗅，微眯起眼睛，有些沉醉地道。

“这酒真是香啊。”

见惯了长裙薄纱，美酒红花，这等风姿卓绝的少年却十年难得一见，朱挚眼神贪婪地上下打量着。

不过晃了个神的功夫，便感到脸上一凉。

“你……放肆！”

他震惊地看着对面的少年黑漆漆的眸子接近，她正勾着唇角。朱挚还来不及发作，便感觉到眼前一花，一声刀鸣，手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让他完全失了理智只能大叫。

是纪卓抢过桌上剃鱼骨头的剃刀一下扎进他的手背。朱挚只来得及吸口气又听到一声脆响，整个人被大力掀翻，他感觉不到下颌骨了。可是左手还被钉在桌子上，都在火辣辣的疼。

周围有人反应过来去拦人，反被纪卓一脚踢开，又顺手抽出腰间软剑，孙涵吓到已经瘫倒在地上。

纪卓没空管他。朱挚见她眼神望过来下意识一颤，他刚想求饶，吐了一个字就变成了惨叫。

血溅的到处都是，朱挚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红色，忽然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瞳孔才对上焦距，入眼便是自己血涌入柱的左手，以及掉落在餐盘里的四根手指。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见到纪卓已经被死死按在地上。崩裂的伤口染红了衣袖，她脸上还占着血带着笑，神情狰狞可怖，活像个厉鬼。

那双眼睛透着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见到了心怡的猎物的狼，似乎还在向外冒着渗人的冷，简直能冻结人的骨血。

他惊叫一声，一下连气都不敢喘，顾不得痛，想后退几步，手往地上一撑却是一声惨叫。

外面巡逻经过的士兵听到里面的动静也都一下冲了进去，结果进去以后看到这场面却变得不知所措。

那沙哑高沆的声音却使人震耳发聩。

“敢动我的人，我必定要你十倍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