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唐突佳人

洗浴过后的顾昭软软的瘫在床上，任由槿衣颐指气使的交代新入府的下人准备晚膳，“阿昭今日不是说要去拜访太傅大人，怎得还不动身。”

被水汽蒸湿的顾昭歪歪的束着长发，面若桃瓣，目若秋波。惹得小丫头红了脸才细细开口解释。

“已快入夜，宵禁也快要到了，这时上门难免落人口舌，我清醒之事想必让许多人难以接受，还是莫要连累老太傅才好。”

槿衣抬起亮着的星星眼，一脸崇拜不加掩饰“果然阿昭做的任何事都是顶顶好的”，顾昭失笑，点了点她脑门还是严肃交代道。

“我是女子的身份便是怎样也不得说出口，不然必定引来杀身之祸。”槿衣无比郑重的点了点脑袋，学着顾昭也作严肃的应答。

难得在冬日里有这样的好天气，顾昭虽再眷恋温暖柔软的被窝也因这具身体超强的作息而败下阵来。晨起就在院子里略微施展了一下拳头，力道还是有些难以掌控，随手摸了把系了红缨的大刀，装模做样的想了上辈子看的武打片，一板一眼的挥刀。

萧瑟的冷风中，身着一袭玉白色且闻着镂金边的劲装，乌黑又俊俏的长发老老实实的套着精致夺目的白玉发冠，束于发顶整整齐齐的垂在脑后，玉冠两边则是垂下当下时兴的金丝所秀出的丝织冠带。

随意武动一番惹得两颊粉如桃腮，额前几缕发丝也不听话的撩动高挺的笔尖，不到一会儿便有些气喘，神色却又无比透亮。

上辈子便无比渴望着能有一副灵敏又健康的身体，如今不仅仅如此，更由甚至能够实现自己的武侠梦，顾昭偷偷抿住红唇，俏生生带着窃喜笑了一下。

调动着脑海中属于小顾昭的记忆正式大刀阔斧的操练起来，就连红色的缨带也看着凌厉了几分。待简单吃完早食，心满意足的收拾一通谢礼准备出府时，顾昭才觉着大户人家衣食无忧的享受如何幸福，收下二叔这些仆从只要派些日常活计即可。

也不必忧心投毒诸如此类，想必二叔也不会落下这么一个话柄，留着槿衣一人近身倒也是方便，想到这时便见到槿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座砚台想要加在谢礼之中，“阿昭怎得道谢也不选些贵重的礼物，倒显得咱们吝啬了去。”

顾昭无奈摇头，复又拿出那名动都城的山海砚台，“这玩意可不行，易碎还贵”，继而又小声嘟囔了几句心疼。到底拗不过自家主子，撇了撇嘴便走出府外。

拉着哑叔吐槽了几句小气，倒是弄得憨厚呆板的哑叔一阵窘迫，似是害怕槿衣当真这么想，不停的打着比划劝解，小丫头见状红着脸更气了，剁了剁脚背过身去不理人。

“槿衣你莫要捉弄哑叔了，他是真的会当真”顾昭笑得有些开怀，这样轻松有趣的日常是之前从未体会过的，身姿挺拔的少年眉眼带笑立在马车旁无意间瞥见哑叔手上的伤口。

进马车前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待会回府前去医药堂抓些药吧”迟疑了一会欲盖弥彰似的补了句“我在家练武会伤到自己”。

将要赶马的哑叔楞楞的看像掀开挡风帘的那双修长白皙并未有伤痕的手，嘴角颤了颤低头掩去了神情，尽心尽力的让马车轻些颠簸。太傅府处于都城较为清净的地段，倒是离偏僻的顾府稍微近些。

顾昭坐在宽敞安稳的马车里暗戳戳的吐槽相差这么多个时空两个世界的地段分法竟如此相似。

不一会就见哑叔停下马车，摆好脚踏后扶着俩人下车，又老老实实的将马安抚喂食一番，虽木讷了点，但这好在这手脚麻溜。

顾昭批上那与白玉劲装相配的白色冒领披风，倒真有几分像风流倜傥的富家子弟，拎上准备好的谢礼，扯了扯脸皮扮了个看起来还算真诚的笑脸往府上走去。

不出意料地被府前护卫拦下，两护卫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神情望了望眼前这个最近几天成为都城笑谈地年轻少年郎，语气不善的将上头的嘱咐传达。

“近几日太傅府不见客，顾小侯爷还是请回吧”。即便对下人如此对待，那面带笑容的少年也未减去分毫笑意，“那能否再通融通融，在下只是想要送个谢礼，远远看眼老太傅便可安心”。

“不可”，两护卫原本嫌弃的神情倒是被尴尬取代三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病好的顾小侯爷脾气竟软的一塌糊涂。“那在下这谢礼”顾昭将手中的包裹又往前递了一抵，“能劳烦两位大哥代我送给老太傅否”。

来回推脱之时，只见原本冷清的街角多了些看热闹的闲人。

护卫对了对眼，强硬着语气拽过包裹仍在地上，“顾小侯爷怎得非要死缠烂打，我们家主子说了不见客也不送礼。”散落在地上的谢礼滚在灰尘中，竟是几本看起来便被珍藏多年的兵书，两护卫嘴角抽了几抽，路过的众人也屏住呼吸悄然观察。

顾昭并未生气，只是揽着披风麻利的蹲下捡起兵书还仔细的拍了拍，“不要便罢，也不至于扔了在下的一片真心啊。”

倒是旁边的半大丫鬟气的吼了几句，众人又诧异的见那顾小侯爷摆手又上了来时的马车，既不觉颜面扫地，也未曾生气发火，慵慵懒懒的要回府去。

马车内的槿衣仍然在忿忿不平，气的眼眶红彤彤的“他们竟然如此对阿昭，平白让阿昭你遭了这番耻笑。”顾昭揉了揉她因出府而精心扎起的两个发髻，不甚在意的劝导。

“真真假假，槿衣可不能只会用眼睛去看，有光亦有暗，凡事表现出来的未必都是事实。”沿着顺滑的小发髻摸下，顿时觉得缺了点什么。

哪怕见过高楼丛立的商场，如今见着如此五光十色的店铺也难免雀跃起来。碍着自己身为富家子的身份才没有像槿衣一般东摸摸西摸摸，手笔阔绰的买下一件件新奇漂亮的发饰，以及大包小包的药膏药材。

沿街逛着还不停的买了惹人眼馋的吃食，槿衣自是两手一齐送着糕点塞进没有空隙的嘴巴。

哑叔早已弃了马车满怀抱的都是货物，望着前方迈着轻快脚步的顾昭不自觉的柔和了眉眼。突地前方伸过来一只带着糕点气味的手。

因寒风冻红鼻尖却仍笑意冉冉的少年郎在一片嘈杂的世间开口，“尝尝。”

他回顾自己不幸的前半生，自少年起便漂泊无居，在壮年时痛失前半生所得到的一切——安心的住处，和善的主子。这一刻的温暖让他恍惚间觉得，哪怕再让他失去最后的性命，也是乐意之至。

远处一阵慌乱，受了惊吓的马嘶鸣着在街上乱窜，马后拉着的车也歪歪斜斜冲着极大的冲击，哑叔下意识往前探了几步为两人挡住慌乱的人群，顾昭抽空瞄了眼，有些惊讶的扬起眉尾暗暗评价：下盘挺稳，原来是个练家子。

随即便有些认真的望向拥挤的街道上横冲直撞的马车，近日探究的目光太多了，若是再沾上事端

脑子还未转过弯，便看见马车上冷风倒灌掀起挡风帘，一闪而过的惊艳。

心里有个声音也越发坚定：顾昭，你做得到，做你想做之事。

“哑叔照看好槿衣”，话音未落整个人便猛地弹出，哑叔反应过来却仍旧慢了一步，指尖滑过带着体温的披风。顾昭几个瞬息间便来到惊马旁，稳稳的伸出手拉制住缰绳，因为过于用力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吃力地下腰躲过发了很的马蹄，就连顾昭自己也惊叹于这身体的柔韧度，尽管艰难终究还是牢牢稳住受了惊的马。

周围躲藏的百姓接二连三的探出头来为这个英勇的少年喝彩，顾昭甩了甩被缰绳勒破的右掌心，背在身后的左手紧了紧。低头看了眼，糖葫芦还在。

便送给车里的佳人好生安慰一番罢。想着刚刚一不小心的惊鸿一瞥，顾昭便不由得弯了嘴角，双眼亮晶晶的等待着佳人收拾好仪表。

宋知第一次见到名动都城的顾昭时，就见着那人带着冬日的凌冽，眉眼却在呼出的雾气中显得柔和，眼角处飞扬着跋扈的朱砂色，笑得像冬日雪地里狡鮚的小白狐。

没了那道帘子的阻碍顾昭看的更清楚了，不由自主的舔了舔本就潋滟的红唇，入目先是掀起帘子那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

顾昭小声的在心里想着，像白玉做的翠竹，好看的紧。

再往后便是一顶镶着紫玉带有精致花纹的金冠，额上束着窄窄的绛紫色金纹束额，如雕刻般异常俊美的脸。

好看的眉带着些困扰的拧着，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病弱的朦胧水汽，最后是极薄的唇。巨大的冲击力显些让当了一回唐突佳人的浪荡子站不稳，顾昭虚虚擦了额角不存在的汗，却又被手里的糖葫芦惊的抖了一抖。

语无伦次间，话还未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唐突佳人是在下的错，这根糖葫芦便当作赔礼。”

说罢便气恼的咬了咬下唇，心里大抵能甩自己无数个巴掌。这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个男子，但却是顾昭两辈子也没见过的美色，一时之间便说的放肆了些。

一瞬间前脚还在嘈杂的大街后脚就已鸦雀无声，顾昭在这样的局面下硬生生从脖子红到整张脸，宋知终于将凝视着她的目光移到了那串色泽明亮的糖葫芦。

马车上被甩下的车夫挤开人群，揉着发疼的屁股蹑手蹑脚的走向顾昭，在都城可得罪不起穿的非富即贵的小少爷，自家公子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万一人家发起火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这群下人。行了个礼谄媚的想要接过那串糖葫芦，却见顾昭将手移开，带着固执的再次伸向车里的冰冷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