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未动声先扬。
“是柳烬么？”
车内笑声如雷：“朕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前朝的孽种，竟然假扮太监，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柳烬，你平心而论，这些年，朕待你难道不好吗？你为何要背叛朕？”
陆庭煜眼神漠然，一言不发。
颜慎行等了一会儿，不见陆庭煜答话，便躁动起来：“柳烬，你这阉人！就算是你当了皇帝又如何？这天下臣民难道会叫一个阉人做皇帝不成？”
“住嘴！”
朱武怒气冲冲地上前：“你才是阉人呢！我们主子为了报家仇国恨，忍辱负重，在你这阉人跟前潜伏了这么多年，岂容你肆意辱骂？”
颜慎行勃然大怒。
他掀开了珠帘，露出了那张被丹药和酒色摧残得不像人样的脸：“不是阉人？不是阉人怎么能当上大内总管？”
朱武怒道：“颜慎行，你以为这前朝后宫有多少人是真正忠诚于你的？咱们就只说后宫，若无韩淑妃，公主殿下如何能活到至今？我们主子自然也是这个道理，若无你那好臣子文远公的帮忙，主子又何以能复国？”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自你进宫之后，就再也生不出个孩子来，便是你枕边人先皇后下的毒！你之前宠爱的玉妃，也是我们主子的人，哦对了，张贵妃之所以能生出小公主，那也是我们夫人的功劳。”
“若非吃了我们夫人的药，你这阉人怕是到现在也生不出孩子呢！”
颜慎行猛然瞪大了双眼：“小、小公主？明明是个皇子……”
“张贵妃怕自己做不成皇后，和张家合伙，用了狸猫换太子的的计策，把公主换成了皇子。”
颜慎行睚眦俱裂，这不可能啊。
他那么敬重皇后，皇后为何要给他下毒？他那般宠爱玉妃，玉妃竟然是陆庭煜的人？
他心中一直渴慕着韩淑妃，韩淑妃竟然老早就背叛了他，还有张贵妃，竟然……竟然欺骗他……
朱武一脚踏上了倒在血泊和泥泞里的丽妃：“还有这个臭娘们，她是惠南国的细作，颜慎行，你想不到吧？”
朱武好似要故意激怒颜慎行一样，见颜慎行脸色紫涨，他便说得越发高兴了。
“这个人啊，做事这般失败，身边人接连背叛他，连儿子女儿都不会敬重他的。颜慎行，简郡王和惠南国勾结，我想你心知肚明，大公主和大驸马将你赶出京城，你可知道？”
颜慎行身子一震，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了抖：“不，这不可能，皇儿她不会这么做的……”
怎么可能呢？
明明送他出京城的时候，大公主哭得那般情真意切，这不可能是假的啊！
“你骗朕！大公主这孩子怎么可能背叛朕！”
朱武乐呵呵地笑道：“贤妃为何早早就避出宫去，张贵妃为什么借口病了不肯跟你出城？颜慎行，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走回京城去，看看大公主要不要开城门放你进去！”
颜慎行嘴唇不停地哆嗦着，一张脸都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这么短时间没吃丹药，颜慎行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听了朱武的话就越发气短心虚，拿着长剑哆哆嗦嗦地指向了朱武，口中大呼：“朕要杀了你！”
朱武原以为颜慎行不过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颜慎行举着长剑真的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他赶紧闪身躲了开去。
谁料颜慎行竟然从朱武身边擦身而过，丢了长剑，一路叫着往京城方向跑去。
这里距离京城城门才半里地，甚至都能远远地看见京城城墙，只要跑回去，就能死守京城，撑到简郡王来救他了。
还有段克，他昨夜才出城去找庆阳了，只要给段克捎个信儿，段克肯定会回来的。
可惜颜慎行长久不活动，又被丹药和酒色掏空身子，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脚下一滑，“砰”的一声摔倒在泥泞里，激起了一层黑泥，全都糊在了颜慎行的脸上。
身后的兵将们哄堂大笑，颜慎行气急，想挣扎着爬起来，然后因为太着急了，才爬起来又摔倒在地上。
“别挣扎了。”
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慎行一颗心都凉了——逆贼走路竟然无声无息！
“柳烬……你为何走路没有声音……”
颜慎行双眼充满惊恐，双手撑着地，慢慢地往后挪去。
陆庭煜厌恶地蹙了蹙眉头，玄色斗篷下，是一张阴鸷的脸。
这脸……这脸竟然与前朝皇帝一模一样！
颜慎行眼前忽然现出那个总是哈哈笑着拍着他肩膀叫他爱卿的男人。
“你……你真的是他的儿子……”
颜慎行嘴唇嗫嚅着，全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是，我是大秦的九皇子。”
陆庭煜慢慢地俯下身子，像是打量一只蝼蚁一般盯着颜慎行。
“你方才问我为何走路悄无声息，我告诉你，很简单，为了活命。”
为了能在宫里活下去，为了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贴着墙根溜到淑妃宫里看一看日夜被颜慎行抽血折磨的萱儿，为了能有朝一日手刃颜慎行为陆家全族报仇……
他每时每刻都得像一只老鼠一般，活在阴暗的角落中，封闭自己的内心，压抑自己的愤怒和仇恨，生怕显露出一点，被人察觉，坏了全盘计划。
“你可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陆庭煜忽地冷笑了几声：“颜慎行，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想杀你，我想让你像一头猪一样地活着，让你睁开眼看看，看着我一步一步地走上皇位，看着你曾经偷到手的江水如何回到我的手中来。”
颜慎行垮了脸，忽地爬起来，跪在了陆庭煜的跟前：“要不，你饶了我一条命吧，我……我给你守城门，不，我给你倒恭桶！柳烬，啊不，皇上，你饶了我吧！”
陆庭煜厌恶地瞪了颜慎行一眼：“你当初，也是这般跪在我父皇脚下的吧？你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当上皇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长剑缓缓出鞘，只闻一声惨叫，一旁的白雪地上便溅上了一滩猩红，袅袅地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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