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神秘人

皮阿罗一番话，听得宇文泰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高欢不日离世以后，高澄和高洋兄弟两个势必会为了争夺家族权力而大打出手，引发内讧，那么自己便可以在邺城暗间的协助下，做鹬蚌相争的渔翁，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唾手可得青龙剑。

可是不想却半路里却杀出个程咬金来，洛阳城突兀出了个青龙剑的继承人，自己到手的鸭子眼看又飞走了。

“军师，依你之言，那洛阳城里接收青龙剑的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真的是高欢在洛阳有私生嫡系子孙？而且那私生嫡系子孙又极度优秀，优秀到竟然让高欢放弃两个亲生儿子，转而对其以传家宝剑相赠？”

宇文泰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说的话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没想到皮阿罗对此番言论倒是没有全盘否定：

“主公话说得对了一半。洛阳受剑之人，先不管他是高欢何人，但优秀是必须的。不然以高欢的绝世精明，何至于会把光耀门楣的家族重任寄托到一个庸才身上？这不是高欢的风格吧？”

宇文泰点头称是。

“但是如果据此就猜测说洛阳神秘人是高欢的嫡系子孙，我却觉得稍嫌牵强，证据不够。”

宇文泰一愣：

“此话怎讲？”

皮阿罗解释道：

“洛阳乃北魏故都，虽然高欢在那里发迹，但自从孝静帝元善见在邺城建东魏，洛阳就成了弃都。高家老小亦随之迁往邺城。

高欢离开洛阳怎么多年，从未听说过他回洛阳省亲，当然更没有听说过他在洛阳遗留有一子半孙。

高欢一生一妻一妾，正妻娄昭君生下的六子二女皆在邺城丞相府。而妾房阿佳尼娅结婚多年，却从未开身生下一儿半女，除这两人外，高欢再未染指过家庭以外的其他女性。

所以，高欢有私生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皮阿罗的解释合情合理，但并不能打消宇文泰的疑惑：

“那有没有可能是两个儿子遗留的私生子？高欢长情，但两个儿子却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他们早年留下私生子，特别是高澄的长子长孙，完全有可能越过父辈继承家族大权啊！”

皮阿罗却连连摇头否定道：

“主公是小看高欢的为人了。高欢是个顽固的儒派家长，信奉多子多福的传统思想。如果真有嫡系子孙在外，他是不会不给家族身份的。

高澄和高洋两个人为了讨好父亲，都较着劲地想多生儿子。特别是高澄，本来就比高洋的儿子少，如果他有私生子，又怎么会傻到把儿子丢弃在洛阳城隐姓埋名呢？

由此我猜测：在洛阳的神秘人，也许是一个特殊身份的局外人。以高欢的老谋深算，他之所以此时突然把青龙剑假之他手，或许是有某种不能明说的苦衷，抑或是有另外不为外人所知的打算！”

宇文泰对“局外人”一说显然并不接受，他当即反驳道：

“局外人？怎么可能！以高欢狭隘的家族理念和多疑善变的性格，他怎会把传家宝交到一个局外人的手里？我却不信！”

“主公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这个洛阳神秘人，一定是高欢为将来协助儿子们篡权夺位而铺垫的棋子，担负着某种维护高家王朝的特殊使命！”

皮阿罗突然话题一转，倒把宇文泰吓了一跳：

“军师何以看出高欢有谋逆之心？他当年可是被孝静帝赐封为忠勇大将军的。”

皮阿罗“噗嗤”一笑：

“主公大意了，忠勇名号乃高欢为了美化自身人设强逼孝静帝所为，岂可当真！

不知主公注意到没，那高欢虽然容貌英伟，但行事风格却极似三国曹操，且耳生反骨，此乃慧极大奸之像。

这样一个乱世枭雄，怎肯甘心一辈子俯身人前，只‘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当然现在高欢篡权的时机并不成熟，东魏国内派系纷争，加之高欢又怕被天下英雄耻笑，所以明面上他还是孝静帝跟前的忠勇大将军；

但私下里，高欢却从未放弃过对两个儿子的培植，他把谋权篡位的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并且不遗余力地为他们创造便利条件。

如果主公不相信臣下之言，那我们可以拭目以待：一旦高欢离世，高澄和高洋俩兄弟势必会迅速推翻孝静帝，建立高家王朝，以飨高欢遗志。”

皮阿罗的话让宇文泰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

机密谈话结束，宇文泰主仆两人从书房出来，不曾想却迎面遇上了一位年轻的将官。

此将官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模样，身材魁梧，脸堂赤红，算不上英俊，却浑身洋溢着西北壮汉的风格。

皮阿罗搭眼一瞧，此人虽然面生，但从军装判断这应该是一位长期驻守边防的勇士。

“柱国大人好！军师好！鄙将宇文述见过二位大人！”

那年轻军官走近宇文泰和皮阿罗身边，迅速整理军容，毕恭毕敬地以武将大礼拜过。

“哦，述侄儿还未起身离京呀！”

宇文泰见到此人，似乎有点惊讶，因为昨天批阅西北边境军情报告时，宇文泰已经批准主官宇文盛要求儿子宇文述带朝俸归队的要求。不知这宇文述为何今日还在柱国府出现。

“报告柱国大人，小人本来应该昨天晚上就出发的，只是被高澄大人通知，说是经柱国大人同意，让我晚启程两天，等他准备好邺城特产，让我捎带给他军中的好友斛律劲大人。故而耽搁。

怎么，柱国大人不知此事吗？”

宇文泰被问的一愣，悄悄瞥了一眼皮阿罗后，顾左右而言他道：

“嗯，嗯，也好，你趁着还未离京，就好好和府上的亲人多团聚一会吧。

嗯，还有，你回善城后，别忘了给令尊大人捎个好，就说我宇文泰问候他了。待他下次回京城，我一定好好设宴款待，感谢他常年驻守边疆的辛苦付出！”

“大人言重了！身为军人，就是要保家卫国，焉有辛苦一说！父亲多年忠心耿耿驻守边防，一来为保国民安宁，二来就是为了报答皇上和柱国大人的信任和厚爱！

小人这里先行替父亲谢过柱国大人的好意，并承诺一定会把柱国大人的问候捎到！请大人放心吧！

小人就此别过！”

宇文述言罢，揖礼跪拜而去。

皮阿罗望着远去的宇文述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主公，此人就是宇文盛大名鼎鼎的儿子宇文述吗？此人年轻强悍，看上去器宇不凡，还真有几分他老爹当年的风范！”

“是啊，都说将门虎子，基因这东西还是有几分靠谱的！”

宇文泰随着皮阿罗的话头夸赞起来：

“宇文盛当年号称‘沙漠之鹰’其实是实至名归的，实力不容小觑。

据说他这个儿子宇文述更是不得了，从小被他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相比宇文盛当年的武勇，这个年轻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皮阿罗不否认宇文盛父子的优秀，但对于宇文泰口中的“基因”二字，他却颇有微词：

“主公要说宇文盛父子是英雄我不反对，但要追溯基因，我看就算了吧，他们祖上是破野头家族，曾经是普回部落的世仆，若不是幸蒙宇文先祖厚爱被赐姓宇文，他们或许现在还顶着破野头的名号继续做宇文氏家的仆役呢。”

宇文泰点头称是，继而又深深叹气道：

“但愿他们父子能够一心为我，知恩图报，如此也不枉宇文氏世祖对他们的善待！”

“但愿吧！”

皮阿罗也低声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