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鸿门宴

大司马宇文护刚刚从同州回到长安，尚未盥洗更衣，立刻就有门侍前来通报，说是宫中内侍官何必带着八抬大轿已在门外等候，请大司马前去皇宫文安殿赴宴，武帝要为他接风洗尘。

宇文护一听，心中暗暗得意，愈发觉得当初拥立这个小堂弟宇文邕做傀儡皇帝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宇文邕比他的两位皇帝小哥哥懂事多了，不但放任宇文护对国家大事的决定权，而且处处维护宇文护，从不在他面前端皇帝架子，让宇文护的“皇中皇”当得体面又舒心。

“回话给内侍官，让他们在门外稍等片刻，待我更衣盥洗完毕，立刻进宫赴宴。”

宇文护一边慢吞吞地接受贴身仆侍解衣脱帽，一边头也不回地叮嘱门侍。

门侍领命而去。

宇文护索性坐下来让仆侍慢慢更衣。

他不着急，他就是要让门外那群皇宫内侍们抬着轿子慢慢等。这样才能体现出与他“皇中皇”身份匹配的排场和地位。

这次去同州，名义上是大司马代替武帝去当地视察体恤民情，但实际上，是宇文护去同州考察早先安排在那里偷偷训练的团练兵勇，预备他将来起兵反帝时作后备之用。

虽然这些都是宇文护背着武帝宇文邕偷偷安排的，不过宇文邕足不出宫，而且身边都是自己安排的眼线，宇文护并不担心他会知道。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宇文护终于盥洗更衣完毕，坐进何必领来的八抬大轿里，威风凛凛地去皇宫文安殿赴宴去了。

文安殿是皇宫里面最隐蔽的一个宫殿，由于距离君臣早朝议事的朝廷较远，这里平时极为安静，武帝就把这里选作接待外国使团和国际友好的去处。

等宇文护的八抬大轿抬进文安殿大门，武帝宇文邕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卫公宇文直，早在门口一起站着迎接宇文护的到来。在他们俩兄弟的身后，恭立着军师大佬皮阿罗。

“弟弟闻大哥从同州归来，一路辛苦劳累，因此特备薄宴，为大哥接风洗尘。”.七

周武帝宇文邕一见宇文护下轿，马上迎上前来寒暄。他们之间不行君臣之礼，而是以兄弟间的客套互待。

自从武帝上台，为了显示对堂哥的尊重，每次与宇文护私下见面，宇文邕都是以家人之礼待之：宇文邕的母后叱奴太后坐上位，宇文护顺坐次位，而宇文邕则以堂弟身份坐宇文护下位。

给足了宇文护面子。

“谢谢老弟的盛情邀请，我原本想着不过来吃了，不过心里挂念着婶母太后的病情，所以还是不顾疲惫地过来了。”

宇文护一张嘴就PUA宇文邕，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我牺牲休息时间来吃你宇文邕的饭，一是为了给你面子，二是为了探望你生病的母亲。所以无论从哪一点，你都得对我感恩戴德！

活脱脱一副无赖嘴脸。

“那弟弟就代母亲谢谢哥哥了！”

宇文邕还是平常一副逆来顺受的老实模样，对于宇文护言语中的挑衅，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出恭敬感激之情。

每次面对宇文护，武帝宇文邕都是一副职场菜鸟的呆萌像，根本不研究宇文护话里话外的特殊含义，对于各种画外音，宇文邕一律以榆木疙瘩的不开窍对之。

“咱们兄弟莫要站在门口寒暄了，饭菜已经热了两回，咱们上桌边吃边聊吧！”

卫公宇文直一直站在武帝旁边插不上话，瞅见武帝给宇文护作揖拜谢的空挡，马上见缝插针进来，打断了两个本家哥哥的热聊。

宇文护和宇文邕显然都同意宇文直的提议，两人结手衔环，互相搀扶着一起往餐厅走过去。

卫公宇文直和军师皮阿罗紧随其后。

饭菜丰盛新鲜。

宇文护吃得开心又可口。

“军师，我这几日在同州，看到一个奇怪天象，心中一直郁郁不解。可否请军师现在给本司马解解看！”

饭毕吃茶的功夫，宇文护突然给军师皮阿罗出了一道题。

“大司马请讲！能为大司马解疑，皮阿罗求之不得！”

皮阿罗痛快回答道。

这有点出乎宇文护的意料。

自从杀掉宇文觉、宇文毓两位皇帝，宇文护就觉得皮阿罗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地越拉越远，友谊的小船基本算翻了。平时皮阿罗与自己说话时，语调里总带着一种很被动的怠慢和敷衍，让自己觉得很不舒服。今天这是怎么了，皮阿罗说话痛快，语调欢快，和平时的讲话风格有点大相径庭。

不过宇文护不愿追究细想，因为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皮阿罗对于天出异象的解释。

“前天夜里我在同州留宿，晚上睡不着觉，就学军师爬起来夜观天象，偶然发现天上的五帝三公之星变动异常，频繁更迭。特别是三公之星中的太师星，原本是最明亮的星座，现在却变得颜色黯淡，时隐时现，和附近明亮的太保太傅两星区别甚大。

我当即查阅了古书，得知此天象预示着天下即将有国家三公重臣死于非命。

这种情况我要向军师讨教一下，这古书解释可否正确？天象预示的即将死亡之国家三公重臣是否是我北周所属？”

皮阿罗刚夹了一口菜正想往嘴里送，听了宇文护的问题，脸色微变，已无心吃菜，于是他把菜又放回盘里，筷子也搭在菜盘边上，双手抱臂想了一下，才抬头眼望着宇文护，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大司马描述的三公之星像，和古书解释颇合。不过此事我还想多解释两句：三公之星出现异常跳跃，意味着世间有三公大臣行为僭越了皇权，故而引起天谴。

不过如果此人能够悬崖勒马，归政天朝，自己退休回家，那么还可以落个周公召公那样受世人赞美的好声誉。如果一意孤行，后果就不可预料了。”

皮阿罗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反问宇文护道：

“大司马亦位居国家三公之位，如果你面临此困局，又该当如何？”

宇文护不知道皮阿罗这话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言，不过他并不想追究，因为面对烂泥一般软塌塌的武帝宇文邕，他宇文护可以随心所欲地把皇帝捏成自己喜欢的任何一个模样，而且根本不需要顾及他的感受。

这样的皇帝，在他宇文护眼里，不过是他左右国家意志的一个活道具而已。不足为虑。

于是宇文护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如果皇帝无能，三公大臣僭越皇权又有何不可？能者多劳嘛！”

皮阿罗闻言，至此再不多说什么，只是垂着眼睛不停地用筷子夹菜吃菜，直至散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