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孝

母女俩去自留地里挖土豆，挖完了就去给陈老爷子送过去。

老爷子今年六十有余，和他不离不弃的老伴儿叶大娘一起生活。

虽然两人是下放的，日子过得清苦，但无论家里还是他们自己，都是干干净净整洁有致。

叶大娘正在门口摘菜，满头银发一丝不苟裹在后面，神色淡然。

直到看到她们的身影，脸上才浮现笑意。

苏以在回扬城之前，就经常跟着苏夏时过来这边，很是熟悉。

叶大娘擦了擦手，环顾了四周，见没人影才稍稍放心。

“你等等，我进去把钱给你。下次让孩子过来就成，你就别来了，被人看到不好。”

只是她还是不敢大声说话，这是习惯使然，也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大动荡那段时期的遭遇历历在目，让她至今不能释然。

苏梅婷忙拦着：“大娘，我在自留地种的土豆收成不错，给你送过来一些。”

陈老爷子和叶大娘都是过来改造的，依然没有自留地。

只是眼看着要过年，他们没有自留地，粮食又不多，要不是苏梅婷接济，日子也难过。

叶大娘心知他们现在的境况，也不是第一次收苏梅婷的东西，所以没有客气。

只是苏梅婷刚放下篮下，就听见了后头苏老太大喝一声：“苏幺妹！你在做什么！”

苏老太连田秀华都没带，是自己拄着拐杖过来的。

她佝偻着背，瘦削的脸庞透露出几分刻薄相，浑浊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苏梅婷，慢慢走过来。

来往乡亲们看到这一幕，便觉得有事，在一旁停下来看热闹。

苏梅婷丝毫不心虚，坦荡说道：“我过来给陈大爷送点东西过冬。”

要是放在以前，苏老太定是要义正言辞指责她，勒令她不准和有污点的陈老爷子和叶大娘来往。

可是现下，苏老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冷冷哼了声，脸色愈发阴沉，被她阴鸷的眼神盯着，苏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躲在了妈妈的身后。

“是来送东西，还是来拿东西？”

苏梅婷仿佛不明就里，疑惑问道：“拿什么东西？”

苏老太不回答，反而抓着拐杖便朝着苏梅婷打过去。

拐杖抬起来的一瞬间，苏梅婷瞳孔缩了下，思考办瞬，她还是决定不躲，硬生生挨了她一棍。

冬天穿得厚，这一棍其实不算太疼。

只是她还没如何，便听见苏以尖叫一声，哭着跑到她前面，张开手用瘦小的身体保护着她。

“不准！不准打我妈妈！你是坏人，我要叫公安叔叔把你抓起来！”

苏以在赵云芳手上挨过不少打，每一次都觉得刻骨铭心。

她知道挨打有多痛，也深刻体会到苏梅婷挨打的时候她有多心痛。

苏梅婷怔了下，心里又酸又涩，蹲下来将她搂在怀中安慰。

“乖宝不怕，妈妈不痛的。”

只是苏以哭得稀里哗啦，小脸通红，认定了苏梅婷被打疼了。

她一哭，别说苏梅婷心疼，身旁的乡亲们都想不明白心疼了，纷纷指责苏老太狠心。

叶大娘更是不满，面上带着薄怒，“苏老太太，你就算打人，也得给个理由吧？幺妹给我的东西，是她在自留地种的，可没动你老苏家的东西！”

苏老太拉长了脸，厉声质问：“她倒是没拿老苏家的东西送人，可她撒谎！这篮子里放的，哪里是她送给你们的东西，分明就是她在山上摘的菌子！”

叶大娘脸色忽而大变，暗暗震惊苏老太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好在菌子已经卖掉了，只要他们不承认，苏老太就没办法。

只是她的神情，在苏老太看来就是心虚。

苏老太转头看向乡亲们，突然开始抹眼泪，“乡亲们都在这里，那就给我这个老婆子评评理。她苏幺妹当年被抱到了我们老苏家，我从未亏待过她，咬着牙供她上了高中！今天就算是条狗，还能冲我摇尾巴！可她呢？她的在山上摘了菌子，避着我们老苏家的人，放到了这里晒，生怕我这个老婆子占便宜！”

老太太说得声泪俱下，句句都在痛心指责苏梅婷没良心。

苏梅婷只是冷冷反驳了一句：“上高中用的是我的钱，不是你们老苏家供我上的。”

苏老太脸一僵，很快又哭起来，“我今日来不是跟你翻旧账，我且问你，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娘看！”

盖桥大队的人，最厌恶的就是不孝之人。

苏老太亲自下场指控苏梅婷，大家基本都信了。

一时间，看向苏梅婷的眼神鄙夷居多。

苏梅婷垂着眼眸，以保护的姿态将苏以搂在怀中。

听着周围难听的话语，已经不能伤到她分毫。

良久，她才叹气道：“我在老苏家长大，自懂事起就开始给老苏家干活儿，初中开始编草席，手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就为了那几块钱。这几块钱除了学费，我一分不留全给了娘。后来高中毕业，我在队里当会计，工分也不少，分到的粮食几乎要占了老苏家一半。”

“前段时间是摘了一些菌子，可转眼就给娘送去了小半。后来乖宝抓了兔子，我也给娘送了肉。我从不吃独食，哪怕我的孩子挨饿受冻，我都得先让爹娘吃饱穿暖。就这样，娘为什么还觉得我不孝？”

苏梅婷语气缓缓，并不像苏老太那般激动。

只是平缓中透着痛楚，听了都让人觉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