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恶心

宋识的笑容僵在嘴角。

这人青丝高束，耳侧垂着两只明月珰，身上一衫红袍，袖口金丝勾线，富贵无比。

没了之前那番泼辣劲，仿佛是哪家跑出来的富贵公子。

是齐世镜没错。

宋识下意识想跑，但又转变一想，跑太明显了，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切，他不就夸了自己几句嘛！

他端着之前的那副冰雪如霜，轻咳了一声，平淡道:“我不过是澄清了一下谣言，你可不要想歪。”

齐世镜笑了一下，朝他走过来。

“阿识方才做什么了？我今日来是谢阿识昨日的救命之恩的。”

他说着，从宽大的袖口间取出一串手链。

手链款式极为简单，一根红绳，上面串着一只小小的昙花模样的玉。

拿出来后，他却轻轻的拉住宋识的手，想把手串套他手上。

宋识忍不住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做什么？”

他昨日救人救的急，救完之后也没有注意齐世镜抓住的手链，不知道长什么样。

如果是现在这串，那他可消受不起。

“不做什么。我打听到你喜欢昙花，便雕了朵昙花送你。老人言玉可通灵，希望它也能救你一命。”

湖边风大，吹的他青丝飘然。

齐世镜便在这微风中对他笑了一下。

红袍衬的他今日格外醒目，即便是在电视里见过许多古装男神的宋识也微微愣神。

就在这愣神的间隙，齐世镜轻轻托过宋识的手，将那串昙花玉串给带上了。

宋识想缩回手，但玉串已经在手上了。这时推让会显得有些矫情。

他抿着唇，望着齐世镜将手串戴好。

齐世镜望着他安安分分的，嘴角笑意更甚。

微风吹过，撩起他一缕青丝。齐世镜抬起左手，宽袖自然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手腕上，戴着一串雍容华贵的手串。

他望着手串，有些出神，又抬眼温柔的看了宋识一眼，“阿识知道我为什么拼死也要救这串手链吗？”

宋识摇头，“想着它应该对你有些特殊意义。”

齐世镜微微笑了一下。他拨弄着手串上颜色各异的珠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手串是我母亲留下的。”

湖边的风轻轻的，他的声音也轻轻的，像是在讲述一个不相干的往事。

“她生前是合欢宗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生下我后生活窘迫，每天都要靠别人的施舍续命。

后来有一天有人说他偷了东西，四五个人扑上来打，让她说东西放哪了。可她偏偏不说，被人打死了也不说。”

他声音有些哑，宋识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他摇摇头，笑里有几分苦涩。

“后来我回家，看到的就是整个屋子被翻的乱七八糟，隔壁邻居吞吞吐吐的告诉我，我母亲被人打死了。

我哭了一整晚，哭到再也没有眼泪流出来，整个人都昏死了过去，然后我看到母亲的鬼魂回来了。

她指着墙边一个小角落，特别开心的说，‘他们果然没翻到！’让我赶快去把东西挖出来。

我大梦初醒，赶忙去挖那个地方。结果真被我翻出来了一个油纸包，包里就是这串手链。”

那一瞬间，宋识很想去拍拍他的肩。

因为他看到齐世镜的那双眸子里，满目怆然。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齐世镜的话很轻，轻的仿佛风一吹就走了，所有的景象不过是一场幻境。

宋识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正想语言安抚，却见他眼睫整个垂下去，像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天是除夕，她留了个纸条，叫我用这条手串换件红色的新衣裳。”

时间静默，水流无声，唯有杨柳枝不紧不慢的晃荡着。

宋识握紧了手腕的那串玉昙。

“斯人已逝，还是立足现在，好好生活吧。”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点紧。

齐世镜像从一场梦里熬出头，对着他虚弱的笑了一下，“母亲临终前还同我说，可以去找宋家的阿识……阿识，你还承认我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承认什么？道侣关系？

宋识脸又是一黑，不过顾及齐世镜此时的心情，便扬了扬手上的红绳，道:“手链我收下了。你若遇着什么难处大可找我，不过道侣之事就不用多说了，我们都是男子，是不可能结成道侣的。”

齐世镜忽然眼睛一亮，“原来阿识顾及的是这个，没事，今时不同往日，修仙界已经有了几对男修合籍的……”

话没说完，被宋识硬生生打断，“不是这个，本尊不喜欢男子，不喜欢知道吗？”

“那我可以为了阿识变成女子。”齐世镜笑意盈盈。

宋识叹为观止。

他直接一甩手，使了个术法离开了。

这神经病，不能跟他多说！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被江寒云叫去聚餐回来后，月亮已经高高的悬挂于东山之上。

树影摇曳，清光满地。

宋识微微喝了一小点酒，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他脸本来就白，这一点就显得格外明显。

头脑已经开始晕了。

他勉强抵住耷拉的眼皮，把许黯叫到跟前，道：“明日为师要离开一天，你一人进入天预幻境要小心。另外……”

有气泡咕噜噜到了嗓子眼，宋识勉强咽下去，脸上红晕更甚。

许黯跪坐在地上，担心的望着他，“要徒儿拿些醒酒汤吗？师尊好像不是很能喝。”

……好家伙，这孩子的嘴碎症又犯了。什么叫不能喝，是酒度数太高了好吧？

要是一滴酒兑一桶水，他能喝一缸好吧？

看着小徒弟真打算起来，宋识直接使了个定身术，把他定地上不动，“听我说完。”

“天预幻境里虽然法宝多，但危险也无处不在。你还没做个什么任务一个人进去恐怕会害怕，所有我明天会派人保护你，务必要带他进去。”

许黯疑惑，“可是江庄主说只能我们三个弟子进，不能带人。”

宋识视线有些模糊了，他便曲肘撑在案几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许黯，“不是人，只是个小物件。”

说完，睡意昏昏，眉心像是有什么东西点了一下，两眼一黑，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后，地上跪坐的人却仿若没有受控般，掸了掸衣袖，站了起来。

他走到宋识跟前，望着那张有如神祗的脸，没有丝毫怜惜的捏住他下巴，掰开嘴。

然后把一枚红色药丸丢了进去。

傀儡之术，专门为这些灵体不全的人准备。

许黯也不知道他师尊为何灵体不全，只是上辈子恰巧发现。而这辈子重生，肯定要好好利用他师尊这一弱点。

古书记载，最高阶的傀儡术可以随意操控傀儡者，那人虽然有意识，却不能挣脱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做出那些不符合思想的举措。

在以前，这术法常常被用在炉鼎身上，用以调情，享受闺房之乐。

就因为没有人意识到这术法的强大，它也就慢慢失传了。

许黯当时是在一本很古老的书中无意看到，他上辈子死时孤注一掷，曾对宋识使了这种术法。本以为没用，但他在死前，却看到宋识皱着眉，眼神空洞了一瞬。

旁人都说他师尊修为强大，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宋识今天仍然穿着那套月白色的袍子，他的衣服都很素雅，要么清一色的白，要么就是很淡的蓝，从未见他穿过什么重颜色的衣服。

他现在被自己放的蛊控制着，一时不会醒。许黯莫名的，很想把旁边，江寒云送的那套有金色纹路的衣服套在宋识身上。

他这样想着，手竟然已经摸到了宋识的肩头。

他睡着了，可以脱。

可以看到师尊不同寻常的样子。

心里的念头逐渐猖狂，许黯手搭在宋识的胸口，正要一扯，忽然听到外面一个声音。

“漂亮哥哥，我来找你玩了！”

许黯眼底红光泯灭，他手一抖，触电了一般缩回来。

胸口怦怦直跳。

他方才在干嘛？脱他师尊衣服？

疯了疯了。

师尊喘息均匀，面色红润，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门外声音震耳欲聋。

许黯第一次这么烦一个人。

他胡乱把宋识的衣服理好，整理袖子时，不经意间像是看的了一抹红绳。

红绳？他师尊以前有吗？

不管有没有，门外的人还在叫嚷，必须先把他打发走。

许黯没好气的开门，迎面就撞上周雪茶那张脸。

周雪茶像是没看到他一般，一直往里面探头。

“许师弟？我的漂亮哥哥呢？”

“睡着了。”许黯声音冷的像冰渣，“师尊明日要出去办事，你没机会见他了。回去洗洗睡吧。”

对面却不依，推搡着门拼命往里凑，“你就是不想让我看漂亮哥哥，让开，我自己进去找他。”

许黯偏了一点身，透过这么一点缝隙正好能看到宋识的脸。正是闭目垂思，已经睡着了。

“哥哥怎么会在软榻上坐着睡着？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是不是？”

许黯没答他，但脸上阴云漫天，阴沉的可怕，“我与师尊的事，与你无关。”

周雪茶却嘲讽般的笑了一下，“许黯，你见了我还装什么单纯？我早就跟宋识哥哥说了你的事，你猜他听完说了什么？”

许黯脸色阴沉，手上用力一推，打算直接把他锁在门外，却听周雪茶笑嘻嘻的说，“他说，你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