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好不容易赶到了东京体育馆，芥川柊等在外面，看见海月下车，赶紧拿出自己在球场上接球的速度冲了过来，海月如蒙大赦，冲她喊道：“柊！”

“慢着。”

芥川柊打住了海月想要飞扑过去的动作，先给出租结了账，这才把女排这边的经理证塞给了她，拉着海月往门口冲。芥川柊边跑边喊：“你看比赛了吗？”

“看了一半！手机没电了，现在怎么样了？”

“两方很僵，看不出谁有优势，赤苇还在场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状态。”

枭谷女排在八强败北，现在都来男排这边看起了半决赛。赤苇不上场，一时间枭谷也占不到上风，芥川柊自己也心急火燎的。她拉着海月从最近的门走进去，这边不是枭谷的观众席，零零散散坐了支持各种队伍的人。路上跑了半天，上了出租后又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海月停在栏杆处疯狂呼吸，芥川柊也擦了一把因为心急冒出的汗。

“海月啊，”芥川柊拍了拍海月的后背给她顺气，“以后还是多运动点吧，省得你以后再没钱打车，可以继续跑。”

“不如直接往我身上安一对翅膀，那不是方便多了。”

缺氧让海月说话也不过脑子起来，她的胡言乱语让芥川柊忍不住趴在栏杆上笑起来。她看着坐在场下的赤苇，隔着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观众席真的很让人讨厌，总是离得那么远，她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做不到。

海月深吸一口气。芥川柊看着她突然间转变的气势，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海月，你……”

“赤——苇——京治——！！”

她的声音在体育馆内回荡，惊得场上准备发球的选手都迟疑了一瞬。海月看着猛然抬头的赤苇，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二传手！”

她扯着嗓子大喊。第一次，她能如此坦然地做出出格的事情，面对他人惊异的目光也不为所动。

为了赤苇京治，她可以做一切事情。

多年来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快速穿过她的脑海。扶着她往家走的京治，教她打排球的京治，为她指导功课的京治，给她处理伤口的京治，骑车带着她去学校的京治，故意拦下给她的情书的京治，冲着她笑的京治，拥抱她的京治，雨天为她撑伞的京治，亲吻她的京治——

她的世界挤满了赤苇京治的烙印，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

如果生活里没有了感情，那还有什么意义？

“没法相信自己的话，就相信我的判断吧！！”

她知道京治为了这一步做出过多少努力。起早贪黑的训练、磨坏的球鞋、用的一干二净的止痛喷雾、沾上血迹的绷带、手指不时传来的痛感、腿上迟迟无法消去的淤青、被反复播放的比赛录像、写满记录的笔记本，这些数不清的痕迹，全部都是京治努力的证明。他或许不如其他二传手那样出彩，但实力绝不会比不上他们。

“我会——”

从海月到京治的房间只有几米的距离，走过去仅需要五分钟，和他聊天只需要喊一下名字，想要见他只需要推开窗户。她坐在窗边的桌前，掀开窗帘，就能看见在后院里练习托球的赤苇京治。每个晚上，她都会托着脸颊，静静看着他不断努力。有时是明目张胆，有时则悄悄躲在两片窗帘的缝隙之间，记录下只属于自己的画面。京治的压力不仅源于不希望辜负前辈们的期待，他自己不也想胜利吗？如果付出了那么多却就此退场，实在太让人不甘心了。

夜幕里的明月洒下柔和的光芒，漆黑的猫头鹰在枝桠间张开翅膀，向天空翱翔。

“一直、一直看着你的！！”

童年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窗户，心想隔壁的那个男孩子和别人都不一样，他总是安静老实，不会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他每天都在做什么呢？有人说他缺少活泼的男子汉气概，她却觉得他很独特，很不一样，自己可以成为他的朋友吗？她好想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

小学的时候她开始看他打排球。一群人为一个球抢来抢去，有什么好玩的？可是看他每天在俱乐部练习，又在赛场上赢掉其他同龄的队伍，她却产生了与有荣焉的心情。打排球的人好帅啊，打二传的实在太酷了。回家的路上她一个劲地说，直到京治脸红得受不了了她才闭嘴。那个时候她父母在闹离婚，可是一看见他，她的烦恼立刻丢在了脑后。在赤苇这里她是安全的，不用担心争吵、犯错，只要他在，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

国中的时候她开始玩摄影，透过镜头她看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京治。这个京治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面对她的镜头时他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露出这样的表情。镜头变成了她的眼睛，她追随着他的身影，将京治框在了这个不大的天地中，成为了独属于她的秘密与宝藏。

高中的时候——

高中的时候，现在，她终于敢承认，自己其实根本离不开赤苇京治。她的快乐源于京治，安定源于京治。他出现在她生命的开始，也将陪伴至她生命的结束。因为有了赤苇京治，才会有现在这个正常成长、拥有喜怒哀乐、不断努力进步的鹤见海月。

赤苇京治并不比任何人差。

所以，快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吧，我们的司令塔。

赤苇抬着头，看着海月的方向。

那一刻，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海月却觉得，他一定是在向她笑的。

几分钟后，枭谷换人，赤苇终于复活，再度上场。

看见他回到场上正常发挥，海月松了口气，这时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的。芥川柊非常贴心地递了瓶水过来，面色凝重冲海月露出了大拇指：“做到了我们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太厉害了，海月。”

“……再说我就要钻进地缝里去了，柊。”

迎接着观众席目光的洗礼，海月努力绷着脸往枭谷的观众席上走。上午和乌野打完的音驹就坐在附近，黑尾铁朗坏笑着冲她打招呼：“鹤见，这可是能够载入历史的高光时刻了。”

海月差点绊倒在地，幸好芥川柊扶了她一把。黑尾铁朗没憋住，笑出了声。海月觉着脸上烧得要命，气急败坏道：“别拿我开玩笑了黑尾前辈！”

好不容易才和芥川柊艰难地走到枭谷这边的观众席。在她走到的那一刻，枭谷应援团齐刷刷地挪开了视线，若无其事继续为赛场加油。这一轮雀田薰待在观众席，笑眯眯地向海月招手：“刮目相看啊，海月。”

别说了！喊完之后的羞耻心逐渐涌了上来。海月用自己厚实的头发遮住烧起来的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比赛，假装没有感受到各路人士对她的观察。赤苇重整旗鼓，枭谷一鼓作气击败了狢坂，拿到了决赛的门票。

球员向场外退去，雀田薰推了一把海月：“快去！赤苇肯定在等你。”

“什么啊……肯定在和大家庆功！”

赤苇在哭。

他流泪的模样相当少见。从观众席绕到球员通道有点距离，海月赶到的时候，只能听见他模模糊糊地对木兔说些什么。枭谷一行人躲在墙边，笑着听他讲话。看见她过来，一群人赶紧张牙舞爪地要把她推过去。木兔更直接，看到她后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嗓音嘹亮：“赤苇以后就交给你了！海月！”

赤苇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仍然不忘吐槽木兔：“请不要发表这种像老父亲一样的言论，木兔前辈。”

“这种抒情的时刻就不要说煞风景的话啊，赤苇！！”

枭谷排球队非常贴心地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海月一步步挪到赤苇面前，她伸出手，擦掉了赤苇流下的眼泪。指腹被他的泪水沾湿，虽然比赛赢得了胜利，海月却觉得心脏像被攥住了一样，让她喘不动气。她轻声念他的名字：“京治。”

突然间海月也有了哭的冲动。或许是因为爸爸的不认可与比赛时的紧张终于在此刻能够全部发泄，她被赤苇抱住的那一刻不可自制地哭出了声。似乎完全理解她的心情，赤苇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向她道歉：“抱歉，让你担心了。”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明明是我在比赛前出了状况。”

当然，赤苇不在状态不可能完全是她的原因。但爸爸莫名前来，她又突然失踪，这些或多或少都会让赤苇感到在意。

不想让他担心、不想给他添麻烦、想在他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到、想成为鼓励他前进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总是她被赤苇安慰？

如果没有赤苇的话，她就用不着一路狂奔过来了。如果没有赤苇的话，她一定可以成长为不需要依靠别人的成熟大人。如果没有赤苇的话——

她肯定无法独当一面。

海月自暴自弃地倒进他的怀里，无理取闹般闷声说：“都怪京治。”

身高直逼一米七的女生在他怀里显得娇小。赤苇抚摸着她的长发，嘴角勾出笑容：“嗯，都怪我。”

“京治不准离开我。十年、二十年——直到我们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也不准离开我，要是有下辈子的话，我们还要做青梅竹马。”

“好，都听你的。”

她总是会时不时地失去安全感。一生太过遥远，对赤苇来说，许下漫长的、有关未来的承诺并不是自己的风格。但他无法忽视自己的情感，更无法忽视海月的心情。他为自己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海月。”

她略微抬起头：“嗯？”

在雷鸣般的心跳声下，赤苇再次说出了看似轻率、却是发自肺腑的诺言。

“即使世界末日，我也不会离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