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妥协

回到家中时，江母和李婶正聊得十分开心，江母看见他后，有些拘谨地起身：“大焕回来了。”

江焕在玄关处换鞋，轻“嗯”一声，又十分礼貌地打招呼：“李婶，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这不是你弟国庆节结婚嘛，”李婶看了一眼江母，“你妈没有什么经验，就想问问我这彩礼，红包怎么样给。有了经验，等以后大焕结婚就顺手多了。”

江焕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自从弟弟江泽确定婚期后，他妈就开始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催婚，他已经习惯了。

江母见他不语，知道他是不开心，便柔声道：“我给你留了饭菜在桌上，你肯定没吃吧，快去吃点。”

江焕点点头，无声地朝饭桌走去。桌上是三餐一汤，江母手艺一直不错，色香味面面俱到。

可江母做饭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江母和江泽非常喜欢香菜，甚至做的每一道菜都喜欢加香菜，而江焕非常讨厌香菜，因此他每次在家吃饭都吃很少，今天也不例外。

况且他已经吃过了……

自从那些事情后，江焕不会在拒绝江母的请求以及要求，就像他现在一样。他明明一点也不饿，也不喜欢这些菜，但还是勉强地吃了点。

在江焕吃饭间，沙发上的两人小声议论半天后，李婶朝他这边开口喊道：“大焕，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该来的，终究会来。

江焕放下筷子，得体笑答：“没有。”

“正好。”李婶一听到他的回答，喜滋滋地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对江母说：“姐，你看，这姑娘漂亮吧？”

江母看着照片，满意的点点头：“来，大焕，你也来看看，这姑娘挺不错的。”

“妈……”江焕无奈地叫了一声，“我近两年还不太想结婚。”

江母面色一紧，空气中无形多了几分硝烟，李婶起身打哈哈：“欸，大焕是不好意思吗？没事没事，这姑娘是我远房侄女，脾气性格都不错，婶把照片也给你看看，你可以先了解一下嘛！”

李婶边说边走到江焕身边，顺便把照片放在他眼前。

照片中的女孩样貌的确不错，背景是在一家咖啡厅，女孩穿着红色的裙子，右手捏着咖啡杯的勺子，左手撑着下巴，面对镜头浅笑，文艺感十足。

“好看吧！”李婶继续夸赞道：“我这侄女比大焕小两岁，大学本科毕业，现在在一家大公司上班……”

李婶走到江母身边，继续给江母安利，江焕无声地叹口气，也不管是否礼貌了，直接回房去换衣服。

等他再次出来时，李婶已经离开了，江焕还是装模作样地问：“李婶回去了吗？”

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江母点点头，余光扫到他要出门，问道：“你这是去哪？”

江焕走到玄关处答：“阿媛怀孕了，我去医院看看她。”

“那翔宇要开心死了，”江母说：“我还记得那个时候，阿媛的父母还说要把阿媛给我们家做儿媳妇，没想到最后让翔宇那小子娶回家了。”

江焕无奈笑了笑：“妈，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阿媛和崔翔宇都要做爸爸妈妈了，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诶。”江母深深叹口气：“翔宇都要做爸爸，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大孙子啊！”

“小泽马上就要结婚了，您想要的大孙子也不会远了。”江焕宽慰道。

江母面色一怔，望向江焕：“你……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人？”

江焕准备开门的手一顿，回头看向江母。

江母的两鬓不知何时开始斑白，那个愿以一人之力也不愿改嫁来抚育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母亲，也禁不住岁月的打磨变老了。

这个问题，江焕不知道怎么样回答，早上那人还在自己的额头留下痕迹，现在说不想实在违心，江焕低下头，选择用沉默来面对这个问题。

“诶～”江母再次叹息一口气，这声叹息也敲在了江焕的心扉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当年的做法对不对。”

“从小你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当年你被附中录取后，我高兴了好几夜，你去上学那天，我还特意去你爸的坟前告诉他，我没有将你们养废，我们大焕还这么有出息。”

“那时，我以为你会好好读完附中，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毕业后工作两年再结婚生子，等我死了，在黄泉碰见你爸，可以自豪地告诉他，我把你们江家的两个小崽子养得很好。”

“妈……”江焕最怕往事重提，只能张口想打断江母的继续。

可惜江母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红着眼睛继续说：“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毁了自己的人生，你知道我得知你和一个男人谈恋爱的消息时，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吗？”

“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我反复问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焕啊，我……我昨晚梦见你爸了，你爸他怨我啊，说我是你们江家的罪人，我无颜面对他啊。”

江母在呜咽，泪水从她脸上滑落，江焕心中一痛，闭上眼睛答：“我，我没有想了，我早已经忘记了。”

母亲和秦岩，他终究只能选择前者。

“那就好，那就好。”江母拭去眼角的泪珠，“孩子啊，不是妈心狠，当妈的谁又不希望孩子幸福呢，可那不是一条正常的路，你走了会被千人嫌弃万人骂，妈不想你那么苦。”

“嗯，我知道。”江焕轻答。

江母见他松口，也趁机提议：“妈觉得你李婶介绍的那个女孩挺好的，你看……”

“你们定个时间吧，我去看看。”江焕直接打断江母的话。

“好好。”江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看周五下午可以吗？”

“可以，我到时候腾时间。”

江母目的达成后，又嘱咐了江焕几句不能空手去医院看人，才放他出门。

离开这间屋子，江焕压在心底的那口气才喘了出来，他靠着墙边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直到翻腾得情绪平静。

这些年来，江焕也坚持过，结果就是每次江母感知到他的抗拒，就会抱着他哭，直到他放弃自己的坚持为止。

所以他也不再挣扎了。

江焕到达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他拎着果篮走到住院部门口，崔翔宇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他，一看见他就开心地迎上来。

两人一路小声交谈的走到病房门口，崔翔宇推开门，江焕就看见夏媛穿着白蓝相间的病号服坐卧着玩手机，还一脸花痴的样子。

听到开门的声音，夏媛把视线从手机中挪开，看到江焕欣喜大喊：“焕焕，我好想你。”

江焕走过去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走到病床边摸摸夏媛的头问：“身体还好吧？”

“才一个多月，能有什么问题。”夏媛看了崔翔宇一眼，“如果某人不气我，我会更好。”

江焕也责怪地看了崔翔宇一眼，在来的路上，夏媛一直和他抱怨，都是因为崔翔宇和她吵架，直接气得她昏了过去，然后来医院检查发现有了一个月身孕。

一旁的崔翔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我去洗点水果，医生说多吃水果对孩子好。”

说完崔翔宇就提着江焕拿来的果篮走向洗手间，留下江焕听夏媛继续对他的控诉。

两人独处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夏媛说，江焕含笑地看着她说，然后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表示在听即可。

对待夏媛，他永远都是这般纵容与宠爱，如同自家妹妹一样，

因为他永远记得，在他放弃学业后，有段时间过得特别浑浑噩噩。

那时的他没有了未来，身边的人因为他喜欢男人也不愿意和他多接触，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直到一天，他坐在一个烂尾楼的六楼边，双脚落在悬空中，视线看着天边因夕阳落下留下的余晖，挣扎着要不要和今天的夕阳一样坠落。

死亡他没有勇气，活着他更没有勇气……

那时的夏媛不知从哪得知他在这，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大喊：“江焕……”

江焕回头看着她，夏媛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朝他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和他一样地坐下后说：“哇，这个地方好美，焕焕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你……”江焕看了她一会，夏媛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江焕扭过头问：“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啊？”夏媛停顿半秒，才反应过来江焕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有什么恶心的啊，又没有人规定爱情必须一男一女，只要是不违背道德且真心实意相爱的爱情，我觉得都是要被人尊重的。”

江焕继续问：“可是男人喜欢男人，不是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夏媛答：“在国外，同-性不仅可以相爱，还可以结婚呢，所以男人喜欢男人根本不奇怪，你就不要乱想了。”

江焕没有在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夏媛就这样陪他坐着，两人看着夕阳渐落，隐约中，夏媛听到一句“他曾经也是这样对我说。”

但她回过头看江焕时，发现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或许是她的幻听，也就没有多说。

不知做了多久，天色渐暗，一阵晚风吹过，夏媛冷的打了个哆嗦说：“焕焕，我冷，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江焕点点头，先起身后再去拉夏媛起身，两人一起下楼时，夏媛问他：“焕焕，我有个好奇心。”

“？”

夏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啊，可以和我说说吗？”

“他叫秦岩，”江焕似乎回忆到了什么，语气没有刚才的沉重，多了几分轻松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经常打架，逃课，闹事……”

“啊？”夏媛不解地看着他，她想象不到江焕喜欢的人会是这个样子。

“还记得他第一次给我告白后，我拒绝了他，第二天他就带人去我上课的必经之路堵我，威胁我，要我接受他，和他在一起。”

“这……那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我也不知道，每次我和他在一起时，都会非常开心，他可以忍受我所有的小任性和小脾气，我们在一起，他爱我比我爱他多太多了。阿媛，我真的……好想他，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夏媛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不会的，有个哲人曾经说过，如果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不管隔多远，他们都会跨越刀山火海走到一起，这就是命中注定。”

“真的吗？”

“嗯呐。”

也许是当时夏媛的眼神太过坚定，又或许是因为当时的他执念太深，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不知哪个哲人说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