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母亲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结束，秦岩还需要协助父母送走宾客。

江焕看着门口送客的秦岩，本想着自己先行回去，可当他触及秦岩眼底的失落时，还是忍了下来，决定等秦岩忙完送自己回家。

秦岩将秦父秦母送上车，再次回到宴会厅时，看见江焕在一个角落的凳子上熟睡。

他让打扫现场的人动静小一点，自己轻手轻脚走到江焕面前蹲下，看着江焕熟睡的面容，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心疼江焕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满足。

命运对他，似乎一直眷顾着。

十七岁时，他何其幸运的遇见这个叫江焕的男孩，二十七岁时，他还能再拥抱这个男人，听这个男人说爱他，这大概命运给他的最大恩赐了。

可能是睡觉的姿势不太舒服，江焕换了个姿势，但还是有些不满，就哼唧了一声来表示自己的不满，而他却没有一点清醒的意识。

秦岩无声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也不早了，他轻声叫道：“小焕，醒醒，我们该走了。”

江焕皱皱眉，一边伸手想去打发出声音的人，一边嘟囔：“别吵，困。”

秦岩握住他在空中乱挥的手，再次叫道：“小焕，小焕，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你回家了再睡。”

不知是不是回家两字刺激了江焕的神经，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可屋顶的灯光刺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大脑也还处于半梦半醒，他语气不自觉多了几分撒娇说：“亮……”

这样子的江焕让秦岩心化成了水，他想，即使现在江焕让他死，他可能都不会犹豫的就去，何况是这小小的灯光。

秦岩回头看了一眼，灯光直照江焕的眼睛，他立刻起身站在灯光照过来的地方，用自己的身体替江焕遮住灯光后说：“小焕，好了，不亮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江焕这时才慢慢睁开眼睛，等看清秦岩的身影后，他大脑稍微短暂了一秒才清醒过来说：“麻烦你了，我……”

幸福总是短暂的，江焕的礼貌无形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小焕，”秦岩低头看着他，“你可以不要和我这么客气吗？这样我总感觉我们隔得很远很远。”

江焕一怔，喃喃道：“对……对不起……”

说完他又感觉不对，下意识想解释道：“不是，我，我不是……”

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样解释的感觉最难受了。

秦岩却笑了一声说：“没事，只许这一次，下不为例，不然，我会惩罚你的。”

“惩罚？”江焕有些不相信自己听见的反问。

“对啊，”秦岩说：“做错事的人，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都要应该接受一下惩罚，才能让他们深刻记住自己的错误。”

江焕紧锁住眉头问：“什么惩罚？”

“嗯……”秦岩思考了一下说：“还没有想好，等你在犯错再说。”

额……好吧，江焕无言。

被秦岩这一闹，江焕的瞌睡全然消失，两人一同走出酒店。

月末的天气开始炎热起来，好在这是深夜，白日留下的热气此时变成了怡人的温度。

秦岩去停车场开来车，江焕这次心无旁念地坐上了副驾驶。

晚间路上的车少了很多，一路上除了红绿灯基本上是畅通无阻，这让想和江焕多相处一会的秦岩有些挫败。

果然人不能太高兴，因为高兴过头的结果就是，连命运都不愿意站在你这边。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车内的气氛和下午来时的气氛有了明显变化，两人少了来时的沉默，多了几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还是分开得太久，两人有了很多变化，共同话题也就没有了以前的多，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改变，急不来的。

车慢慢行驶进江焕熟悉的街道，最终在江焕的小区的门口停下。

秦岩下车替江焕拉开车门，出于礼貌的江焕本想去道谢，但想到秦岩说太客气会有距离感，他硬生生把这两个到嘴边的字压回喉咙。

无声地解开安全带，无声地下车，无声地面对秦岩，这气氛更诡异了。

“额，那个……”秦岩有几分局促问：“你明天有事吗？”

“明天是比赛日。”江焕答。

秦岩闷闷道：“哦。”

江焕见他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这些年的秦岩到底经历了什么，咋像个小公举似的了。

“等周末忙完，周一没事的话，我去你学校找你吧！”

听见这番话，秦岩的眼睛亮了起来，开心地用力点点头。

其实江焕不是很懂，秦岩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自己去学校，不过现在的他不想让秦岩再有一丁点失落，只能随了他心意。

“好了，”江焕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江焕欲转身离开时，秦岩叫住了他，他停下看向秦岩。

“我……”秦岩害羞得支支吾吾，“我，可以，可以亲你一下吗？”

“？……唔。”

江焕还没有反应过来，秦岩的吻就落了下来，当他反应过来时，秦岩又放开了他，简直是稍纵即逝。

“小焕，晚安。”

秦岩扔下这句话就开车离开，留下江焕一人在晚风中凌乱。

这人，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破毛病，每次都这样，撩完就跑，像个渣男似的。

可是，江焕现在有了那种很久没有过的幸福感了，如果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

回到家中，江焕推开门，就看见江母还没有睡，一人静静地站在窗边看向窗外，江焕的心一沉。

他很快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喊道：“妈。”

“回来了，”江母语气平静说：“是那孩子吗？”

没想到江母会这么直白，正在换鞋的江焕一顿，也直接承认道：“嗯，妈，我……”

“好了，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江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边走边说：“对了，过两天我要回老家一趟，我顺便想看看那边有没有的合适的房子，如果有，我想搬回老家住。”

“妈，”江焕痛苦地喊她一声，“真的要这样吗？”

“那你真的非他不可吗？”江母反问江焕。

两人看着对方，江焕的眼里全是痛苦，江母的眼中只有失望，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八年前，母亲和秦岩，他只能选择一个。

他曾放弃了秦岩八年，现在他不想放弃了，可是要他去伤害这个从小将他养大的女人，他也做不到，只能用沉默来回答这个问题。

僵持半天后，江母开口说：“去睡吧，你明天还要工作。”

说完江母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的一瞬间，江焕感觉自己再次落入痛苦的边缘。

他想不通，他只是喜欢一个和他同性别的人而已，为什么就会被所有人反对。

这一晚，江焕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被一群看不清的人逼在墙角，虽然看不清那群人的脸，但他可以感知这些人是他的同学。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骂一句：“就是他，居然喜欢男人，恶心死了，这种人根本不配和我们做同学，你滚出我们学校。”

很快大家跟着这人一起起哄，囔囔着要江焕滚出学校，江焕哭着喊着求大家放过自己，可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哭诉，只知道让他滚。

人越来越多，中间除了同学，还多了很多老家的邻居，他的亲人，直到江母挤到最前面，江焕以为她是来救自己，便满怀希望看着她。

哪知江母一脸冷漠地俯视他说：“你走吧，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江焕从梦中惊醒，窗外已经放亮，他搓了搓自己的脸，脑后回响着梦中最后一句话，庆幸这只是一场梦。

整理好被噩梦惊扰到的情绪，江焕走出房间，叫了江母两声，没有人应答。

他拿出手机拨通江母的手机，响铃一分钟后，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他再次拨过去，这次响铃十秒后，电话被人挂断。

第三次拨过去时，电话直接打不通，江焕想到昨晚江母的话和所做的梦，心中的害怕油然而生。

他快速走过去推开江母的门，本该干净的床上散落着几件零星的衣服，房间内的东西也都还在，只是柜子里面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不见了。

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了……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江焕脑海里叫嚣。

江焕急忙掏出手机拨通江泽的电话，响铃几声后电话就被接通。

“哥～”江泽的声音还带着慵懒，应该是刚被电话吵醒。

但江焕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操心这个，他问道：“妈这两天也没有和你联系？”

“没有啊，”江泽回答他，“怎么了？”

“妈不见了。”

江泽的瞌睡被江焕这句话刺激到瞬间消失，他快速从床上爬起来，电话开成免提，一边听江焕诉说事情的原因，一边收拾自己。

等事情说完，江焕疲倦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所以大家都跟着这么辛苦，真的很对不起。”

江焕卑微的道歉让江泽心里很不是滋味，上次见到秦岩本人，他看得出来那个人是真心喜欢他哥的。

而且那种喜欢无关男女，只是因为江焕这个人，而他哥呢，一直在爱却不敢爱中挣扎。

“哥，”江泽拿起钥匙说：“没事的，妈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我也没有怪过你，你别自责了。我现在过去，你去小区周围看看，或许妈只是赌气，不一定会走远的，别太担心。”

电话挂断，江焕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抽泣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做了。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挚爱，可他们始终不能同时存在，最终煎熬的只剩他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