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忽如其来的吻

人的性格是复杂而多变的，纯真者极少，往往鹤立鸡群，卓尔不同，丢进人海，醒目异常得，令周遭之人心生厌恶。

因自惭形愧而厌恶，因仇富、因嫉妒、因你怎么不去死而厌恶。

但相反，多数人面对远比自己弱小达到同等效果的人，也会同样厌恶。

唯有周围都是这样同质的人了。

大家才像霉菌一样聚集在一起发光发热有了追求美好价值的团结友爱。

基于一种无意识的法则。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被每日清晨灌进房间的晨风撕去一张旧历换新。

安千凝止不住的加深了回想过去那个自己，曾经的一切。

她不是个恋旧的人。

但克希拉给予他的感觉，便是卓尔不同，鹤立鸡群，字面上的极致。

当然除了她自己，她给其他人的印象，莫不如此。

尤其是那个郁方。

似乎已经如梅那般泥潭身陷，又如前几天刚自持经验丰富，自身实力强大，而坠入无穷迷雾的叶池。

对他人生的意义，同样重大。

前期的温柔，演变至目前的，虽依旧有问必答，却已恐惧日益倍增。

是判若两人的改变。

安千凝看完关于郁方的全部情报，和克希拉的安排。

从而知道了，物哀那个头像的含义。

其实她早有猜测。

多个容器柔和成一体，就像神龙取万兽之长，而塑造了崭新的身躯一般。

并不是郁方所单纯理解的那样。

一半仿佛象征善，一半象征恶之意义。

那个容器，准确来说是个半成品。

另外克希拉把自己最好的容器让给自己的最终目的，安千凝如今也知道了。

那具容器原本就在预言里，是她父亲让她嫁给另一个神明的。

但预言有所疏漏，最终只停留在传闻之中。

不过预言终究是预言，就算有所疏漏，其他组织成功阻止，不仅阻止了她嫁人，连她父亲这位旧日支配者之王，都埋葬在海底至今。

因此，祂真正的目的，是要自己去代替祂承担这一切。

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可真是无上殊荣。

但结局如果是比死亡还凄惨呢？

一想到神袛终究也会有陨落的一天啊……

慢慢的，安千凝不幸的察觉，自己好像就是因为不幸恰巧算是属于和她一样的人。

他胡思乱想的猜测，这是不是因为少数人稀缺性导致的注定孤独？

不然那些名为神袛，手握改天换地之力的高高在上，如女娲如奥丁，都有一致的造人出来陪伴自己的冲动。

无论是撒旦还是耶稣，总是希望扩张自己，和自己类似之人的群体。

以至于战争，而战争爆发，祂们又冷眼旁观，像视一场好玩的游戏。

明明是众生幻想进化至的榜样。

安千凝忽然觉得其实这些名为神袛的家伙们，本质上还是没有脱离羸弱的人性。

如同猴子差异于人，是力量和生存层面带来的巨大鸿沟，切割开了这一切。

他莫名不觉得祂们有什么了不起。

无意识的，大概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下颌嘴角附近，撇过的一闪而逝的不屑。

眼前的，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颜值不低，叫人眼前一亮，虽然没有物哀那般绝色，毕竟是神袛转世。

但有着他们这类人，一模一样的独特。

像他的撒旦之印记，穿行无尽灵界，任何生物，一眼就能看出，当做同类。

“我叫安千凝……”

陈千叶会错了意，怔道：“安千凝？”

安千凝淡然纠正道：“安千凝，新生。”

“哦哦～”陈千叶没多想，耳垂悬挂的四叶草挂饰，在她盼顾巧笑，吸引了安千凝的注意。

附近脖颈健康色的肌肤颗粒感透着丝想要抚摸的细腻诱惑。

就算是同为女孩子，安千凝也不禁感叹，果然自己还是保留着一颗男子的心。

只要是好看的女孩，都会心动呢。

他忽然怀念自己原有的躯体。

“能请我喝巧克力奶茶吗？”

咖啡厅。

安千凝木然的坐在她的对面，要不是对方一直主动，摇动银铃般的嗓音，气氛必然会分外压抑。

毕竟她不是自己的任务目标。

有时候她也会常常思考一个问题。

在观察郁方的时候发现。

好像克希拉挑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喜欢思考，性格内向。

要说安千凝为什么会有现在这样孤僻的性格。

归根结底，是他很早就有了一个奇妙且古怪的想法。

那就是他难以理解为什么人必须要和人待在一起才能摆脱寂寞。

为什么不能自身完满无缺？

自我满足自我愉悦自我充实？

尽管安千凝空有想法自己远远没有实践做到。

小时候的安千凝，就是这样，内心常常掀起狂风大作的怒号。

针锋相对的炮火轰鸣，无知的小鸟一如郁方成为物哀口中的魔法师，其实也是归属于神秘者里面的一种的过程。

用那种灵性狠狠击向阻碍自己前行一切的感觉。

是啊！哪怕初心是为了自己好。

一定要依靠别人的注视才能证明或体会存在之意义？

为什么不能像克希拉所规划的底线一般，直接用平等互换的代价交易，而不是虚无的空洞寒暄！

如果她不主动搭讪，大概率看在颜值的份上，安千凝觉得自己能够感觉自在许多。

他忍不住把雅致圆桌对面的漂亮女孩和克希拉比较。

立刻得出了各方面不如克希拉的结果。

当然，这点完全就是欺负对方。

作为活了几千年的怪物。

仅克希拉绝不会说无价值的废话这一点，与人接近必怀揣着自己强烈目的，就算去除每一句的抑扬声线，包括情感对环境的辐射穿透。

只因为这是神袛力量太大产生的不公平。

放在同为人类这一点，克希拉的价值观安千凝就要给出满分表示相当共鸣。

冷不丁这般想着。

不知不觉，安千凝发现自己最近的脑子里，克希拉的影子挥之不去。

“你的名字，是艺名吧？”

“不，是本名。”

安千凝给她出示自己的学生证。

“哇～真有诗意的名字！”

见鬼，为什么自己会和她一路走进学校的咖啡厅，聊这种废话？

负面情绪自内心深处，自某处黑色粘稠汤池里，冒出一个大泡。

“你们的奶茶，请慢用。”彬彬有礼的侍者熟练将托盘内的两杯奶茶一左一右分至两人面前。

应对客人习惯性的回礼，含笑离开。

陈千叶笑吟吟道：“我猜学妹的父母肯定是学识渊博那种，不然名字怎么取得这么有诗意？”

顿了顿，语气转向懊恼，“姓氏也郎才女貌，哇哇哇，真是让人嫉妒啊～”

安千凝：“…………”

泡沫破开了，顿时满腔恶心欲吐的味道盘旋上升，直充脑门。

“你分配好宿舍了没？”

“…………”

“看你样子就没有，要不住我们社团？嘿嘿……”

“…………”安千凝端起奶茶使劲吸食，想要将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肉体内，异样的腐烂腥臭，压制下去。

“好吧。”陈千叶一副败给了安千凝的沉默，认输道：“真是很酷的美少女啊，估计好多学妹都会喜欢你，嘿嘿，就像百合动漫一样。”

安千凝：“…………”

“对了，要不要加入我们音乐社？嘿嘿嘿嘿……”

她终于翘起了狐狸尾巴，露出真实目的。

安千凝反而一下子，浓郁快要压抑不住的恶心，顷刻间烟消云散。

“额。可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空。”

“没关系啦，挂个名也好，何况我们社团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好叭，首富千金幼安可在我们社呢。”

壬幼安？

铺天盖地的警报瞬间覆盖淹没安千凝内心墙沿壁缝。

克希拉的小号，物哀的qq空间照常每日更新。

背景挂着不为痕迹渗血的放大版头像背景，戏谑的笑，隔着屏幕凉意都觉寒意逼人，灵性层面的占据大面积。

神不能直视，便是念出祂的名，起心动念，皆会有阵阵回音。

普通人是无法直接体会的，壳拘束了他们，亦保护了他们。

安千凝此刻，已如年轻人早早结婚又离异，就再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年轻人了。

似催熟的果子，谁会理它，是几月还是几天？熟了便是熟了，至于咬一口，会不会炸开满腔酸涩，则是另外一回事。

他现在已经加了克希拉的小号。

安千凝一进她空间，物哀就随之有了反应，发来视频窗口。

点开接受，依旧血垢阴暗的地牢房间，像监狱一样的环境。

这个克希拉的小号，新的容器，穿着一身校园裙裳，白丝袜、光滑的大腿膝盖处，枯萎蝶形态的装饰做着绑腿丝带。

原该是白色的衬衫，似沾染了许多周遭环境难以避及的血垢，这还略有变质的凝结色块，填满了灰暗压抑的画风。

她的笑是整个背景环境，唯一的突显。薄薄的嘴唇，一抹如血猩红。

真是成功的容器。

变化看得见的朝极恶蜕皮进化，包括一颦一笑。

从气质上，完全看不出来是克希拉本人。

如果不是安千凝了解克希拉的话，根本不会联想到这就是克希拉。

“是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阻碍了你的内心，因这堵塞，来向我寻找答案？”

安千凝沉默了片刻，这沉默期间，他似酝酿，物哀耐心的等待。

不得不沉默，特么的连口气都这么中二，哪怕是面对安千凝，她也像分身一样，毫不改变自己的性格。

魔法氤氲在他灵性面的视野，将她那不属于人间的美照得纤毫毕现。

直到心脏收缩，她居然也有了久违的，凡人层面的猛烈跳动。

“你是克希拉吧？”

因为气质太过不同，所以安千凝不得不有此一问。

安千凝直视她的眼睛，头顶白织光如浸透深海里的光柱，最终落在她眼角膜里的，是一点点暖色的星屑。

她微笑，光晕得寸进尺的下移，斜斜流进她好像内里空洞的缩骨深处。

她美得仿佛一团模糊的烟雾，安千凝忽然茫然，被内心深处升起的茫然抓了个正着。

随之新跃起的疼痛重重覆盖上了两个月前透过屏幕抓住自己的手，不由分说拽入进这崭新世界，历历在目。

曾经那份记忆犹新，又于此刻迅速蒸发消失。

忽然，她似急了，琼鼻一皱，走出屏幕，踮起脚，闭上眼，吻他。

……

仿佛世界忽然被某种巨大的怪物一口吞掉。

再度睁开眼睛。

自己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仔细看身子，竟已成了好像丝带一样的生物。

城市如被这怪物的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转动古老的影院灯光，拉动开启。

紫色的，红色的、蓝色的、黄的，建筑物折射出了安千凝记忆里，最熟悉的c市繁华的一中高效附近景象。

以浓墨重彩的扭曲质感，提醒着安千凝进入了某种如梦似幻的异域空间。

当天一处外国来的马戏团车队，迎着街头路人的欢呼，入驻s市最繁华区域最高的那座摩天大厦。

安千凝冷眼旁观，用宇宙三音保持着自己的心灯不灭，不敢有私心杂念，防止受这灵域幻境进一步牵着鼻子走。

一个戴着庭审观众席里一模一样色彩斑斓面具的小女生，靠近安千凝问道：

“大哥哥可以请我去看他们的表演吗？妈妈重病，我好想去看……”

安千凝听见了自己心脏漏拍停顿的回音。

“好……”

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抓住，身子就立即像被摇拽升空的风筝般飘起。

围绕着小女孩开心的嗓音。

安千凝居高临下，看见城市街头涌出一排一排芭蕾女舞者。

她们踩着《天鹅湖》的音乐节拍，像羽毛一样旋转移动至安千凝前进的路途两端。

尖尖的长腿，苗条得跟钢笔泼墨，横撇竖折的舞姿，一篇篇刺入人心的曼妙情诗应声出炉。

擦肩而过身后的舞者随即消融成水，安千凝看得倒吸一口气，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宇宙三音的旋律一下子被攻克，安千凝暗呼糟糕，如破闸般的恐惧，顿时乘胜追击水淹七军。

画面再变，原来女孩登上了舞台，是台上的主演，黑色的裙裾看不见五官与任何细节，只有纯粹的黑色，像是毛笔粗浅的画出一个穿戴哥特式裙裾的黑色少女偷工减料。

奇怪的是，恐惧消失了，亦或是，她们融入了自己体内，他听见了自己灵魂深处，咕噜咕噜传出的，来自深海气泡破裂的咬耳朵。

痒痒的，致使血气上涌，如第一次向曾经的女友，失去的那份爱，青涩告白的稚嫩情绪。

安千凝坐在观赏她的台下，座无虚席里面的其中一员，高涨的人气偏偏被静音，无声剧一样哑了嘈杂。

安千凝左右望去，发现他们全部戴着和庭审观众席，之前小女孩同款面具。

他觉察到自己也戴上了，伸手摸了摸，质感冰凉虚幻的面具。

台上女孩开唱了，舞台天花板灯光应声熄灭，剩下的摇头追光全部集中照在她的身上。

一首安千凝从未听过，歌词亦不属于人间的文字，自她像枯叶蝶般旋转舞步，踩出与芭蕾女舞者，同一性质的冰冷璀璨。

“我好久之前，就想这样做了，主人……嘻嘻嘻……”

…………

安千凝再次醒来是在校内医院急救室里，负责照顾的护士抬头，望着心电图愣了下，发出惊喜的叫声：

“心跳复苏了，心跳复苏了！”

安千凝趁护士推门跑出去向主治医师报喜赶紧起床逃离。

如无头苍蝇进入对面宿舍楼区域范围，安千凝就因迷路走入死路。

好在四周无人，繁茂的绿化面积，安千凝躺在一棵香樟树背脊，灵域幻境，残留着物哀魔力气息，让他还没缓过气。

他仰头看着二楼女生宿舍阳台悬挂的衣服，罕有廉价的衣服裤子一一串进木杆里，晾在半空，探出窗口，无力的晃荡模样，似极了受处绞邢死掉的尸体，颇有和他同命相怜的狼狈之态。

安千凝休息了一会，摸出了手机，点开屏幕，就在这一刻，手机qq跳出了一条消息。

“嘻嘻……现在、知道我是不是我了吗？”

物哀的头像，已经换成了彻底表情一致的阴邪女孩模样了。

立体的五官，浅浅阴影覆盖的角落，同样生长着与其他肌肤处一致无二的绒毛。

竟有些温柔的细微变化。

安千凝回味之前灵性层面的记忆画面。

倒觉惊悚倍增了。

安千凝用食指轻触，回道：“我知道了。”

原来，那个视频怪异不是新神。

居然是克希拉搞出来的！

而联想到每天因为那个视频怪异死掉的数千无辜的人。

她摇了摇头，制止了这种被这个社会体系塑造起来的想法。

现在的她犹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有什么心思去想这种自己根本无力对抗的东西？

还有他明白得并不确切，有些东西眼见并不一定为真。

站在她的立场，那么她的行为就是绝对正义的事情。

而自己作为她选择了的教徒，无论怎样，也只有前进一途，哪怕前方，注定黑暗。

安千凝熄了屏幕，克希拉用物哀的身体亲吻自己。

身体瞬间支离破碎走向原地瓦解的景象。

不，那是灵魂，这个身体是不可能支离破碎的。

要不是克希拉笑嘻嘻的挥手带着闪烁无穷灵域的未知之物，以毒攻毒净化了对安千凝感知层面的影响，就得演绎一场当代版本的师出未捷身先死。

灵性层面的真实之眼，安千凝站在旁观者角度回朔了这一切。

刚刚，那算什么？

一如既往的调戏。

这次都上升到强吻的地步了吗？

太久没有从凡人的角度思考这种问题。

神会有那方面的渴求？

他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种招数，她对不少人施展了吧。

至于初吻，怎么可能呢？

何况羸弱的人类怎么可能配得上神袛？

怎么敢产生这样的妄想？

不过是有利益价值的利用罢了。

这段时间，她这般的想法越来越多。

他情不自禁摸向自己的嘴唇，不属于自己原有肉身的嘴唇，却还是穿透进了灵魂的触感，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一吻。

这一次他没有恼怒，没有最初的羞愤。

很平静，出乎意料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