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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糕点

倾言看着那个领着她下山的骷髅被藤条绑住,像扔野狗一般的推搡在地。

森白的骨头布满了伤痕,流出红到极致的鲜血,和东娘手中抱住的鲜血没有区别。

他蜷缩在地,半张脸紧贴在地,露出的眼睛,幽蓝的火焰若隐若现。

她听见他说“我没有”。

跟之前的声音一模一样,软软的,微弱的。

“不是他”

她喃喃。

小骷髅容易害羞,头骨上的表情不会欺骗她,她用了一颗糖就让他带着她下了山,这样好哄的人怎么可能吃人呢?

“不是他!”

她大吼。

四周嘈杂的声音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空洞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倾言。

倾言在这样的目光里,不自禁的抖了抖。

“不是他,我之前也上山了,是他带我下来的,他没有吃人!”

霎时,一片寂静。

李顺水罕见的皱起眉头,他一向是乐呵呵的,此时却低喝一声,对着倾言不赞同的道:“菜头,不要胡闹!”

“你何时去了山上,再说,即便你上了山,你又不识人,你如何知道是他领着你下了山!”

倾言顿了顿,她难道得说这个骷髅长的和你们不一样吗……

都是该死的系统,真实度能这样设置吗!

“是声音!”

倾言指着地上的小骷髅,对着骷髅爹道:“我听见他说话了!”

李顺水飞快地看了眼地上的妖物,他是不信菜头的。乖宝从小就心软,这定是看了他这般可怜样,胡诌而已。

众人都是不信的,一个七岁小童说的话罢了。

骷髅娘一把拉过她,捂住她的嘴巴,“菜头,不要胡闹!”

倾言推开骷髅娘的手,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我没有胡闹,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他,带我下的山!”

她瞅见他们头上的都是不信、不在意的表情,只有坐在石凳上的三叔婆没有任何表情,她眼睛亮了亮。

“三叔婆,我说的都是真的,他没吃人!”

这位已到耄耋之年的老人,是村子里少见的高龄,她脸上的沟壑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那双眼睛,在岁月的修饰中,只觉得沉重。

她看着小小的倾言,在火光的照耀下,那双眸子亮的惊人,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见到了那温柔如水的女子。

“顺水,你还记得伯具吗?”三叔婆开口问。

李顺水愣住,目光变得悠长,缓缓的点了下头。

村里的伯具,谁人不知呢,那般骄傲的少年,他们一起在河里摸过鱼,夜间一起抓过黄鳝,只要有他经过的地方,笑声朗然。

可那一日,在子夜山下,他们等了好几夜,也没见那人回来。

只是因为年少的他们对村中禁地有着莫名的好奇,在比赛游河时,一群少年作了一个赌注,输了的人便要去瞧瞧山中到底有什么。

伯具输了,他便再也没回来。

“他没回得来,你们怎么回来了呢?”

三叔婆问。

众人愣住。

对啊,他们怎么回来了呢?

“我们听见之虎的声音跑了过去,又听到响动,看到藏在树后的他,谁料他见了我们便跑,我们将之虎他们背上追了过去——”

李顺水顿住!不可置信将头偏向奄奄一息的妖怪,“是他!”

他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是他将我们引了出来!”

有人发出惊呼,有人自言自语,有人疑惑……

三叔婆在这惊疑声中一槌定音,“先把他抬进祠堂,待之虎他们醒了再定。”

没有人质疑。

东娘茫然,疯狂摇头,“怎么会,不会的……不可能…”

但也没有反驳三叔婆的决定。

倾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过的比往常要漫长,村民们陪着东娘找了一个好位置,将她的一双儿女埋下。

东娘是个寡妇,她的丈夫在她生小女儿那一年就因病死亡,她是个狠人,一人照顾四个孩子,生育和劳累的生活使她的身材越来越走样。

寡妇不易,她必须泼辣、斤斤计较,才能让生活过得好一些。

她教孩子要懂得凶狠,这般才能不受欺负。

当第一次被人找上门来,说是自家孩子欺负人时,她反倒觉得高兴。

与其被人欺负,还不如欺负别人。

她耍赖耍泼,让找上来的人家没得一句抱歉,反而受到奚落含怒离去。

火把的光明亮而炽烈,照在她刻薄的脸上,只觉得眼里的光一寸一寸熄灭。

众人同情她,肃立不语。

倾言被落在家里,已经夜半,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闭上眼便是满地的断骨,环绕在她的脑海里。会死的,今日才与她打过架的熊孩子转眼便被长埋地下。

他们是活生生的,她能感受得到鲜血的温热。

如果不是遇见了小骷髅,她也会变成这样吗?

她掐了一把自己,疼得冷哼。

她不应该说话的吧,虽然那个小骷髅长得萌了一些、也带她下了山……

可——

他是男主啊!

众所周知,在一篇成长文的男主文中,死的永远是他身边的人。

不应该接近他。

她无比清醒的认识到,她只是想咸鱼苟一生,反正男主总是会活下去的——

她闭上眼睛。

不断叮嘱自己: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可是,他救了她!倾言在黑夜中苦笑,好巧,她叶倾言不喜欢欠人。

子夜祠堂离倾言并不远,黑夜里,她轻轻踏出院门,怀里揣着糕点,那是骷髅娘早晨做的米糕,还剩下不少。

弯月高挂在空中,静静的散发光辉,今日的夜,云层甚少,月光洒在路上,指引着方向。

倾言一路小跑,没多会,就到了祠堂。

祠堂有人看守,那人在祠堂门外支了长凳,正躺在上面睡觉。

他不在里面睡,反而在门口支起凳子,可见是不愿和妖怪同处一室。

倾言看向一旁的老槐树,将米糕放入怀中,搓了下手掌,抱住老槐树,两脚一蹬。

顺着分岔进祠堂的枝干攀爬,跨过祠堂的墙,看着约摸两米的高度,眼睛一闭,直直的跳了下来。

“嘶”,她摔倒在地,忍不住低哼一声,手掌被老槐树摩擦得生疼,这下又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细皮翻起,火辣辣的疼。

祠堂内是四合院的结构,面朝大门的是供奉子夜祖先的地方,左边是闲置的屋子,摆满了祭祖时要用的杂物。

那小骷髅,就是被关在这里。

倾言轻轻地推开门,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室内的光线很差,她摸索着前进,轻喊,“小骷髅?小骷髅?”

角落里发出响动,倾言循着声音过去,果不其然,他就蜷缩在那里。

她试探性的摸了摸他,却不知碰到了哪,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收缩了一下。

指间是粘稠的,倾言抿了抿唇。

“你还好吗?平安。”

平安发出一阵气音,“还……还好。”

他说话的声音那么小,明明一点也不好。

她试探的抱起他,让他搭在她的膝头,怀里不只是米糕,还有她带着的一卷纱布和药粉。

“你饿不饿,我带了米糕。”倾言从怀里拿出来,却沮丧的发现那已经碎成了渣。

她苦中作乐,“瞧,你都不用嚼了。”

她摸索着送进他嘴里,平安是饿得紧了,配合着她,舌头蹭过她的指间,像只小动物。

等喂过东西以后,她又尝试着包扎伤口,可视线实在太差,她反而将他弄得冷汗连连。

一只温凉的手忽然搭在她擦拭的手上。

“姐姐,不用…不用给我包扎……我过一会…就会恢复过来的。”

断断续续的嗓音,仿佛用尽了力气。倾言努力笑了笑,可实在笑不动,明明看起来只是七岁不到的小孩,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乖。

像是瞧她不信,他声音拔高了一度,“真的!我以前受伤…都是这般…疼着疼着就会好的……”

“疼不难受吗?”

平安愣了愣,“啊?”

他听见姐姐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疼会难受的,会受不了的,我们难道不是正因为怕疼才活着吗?”

她轻柔的拂过他的伤口。

“所以啊,我们不能让自己疼的。”她说。

平安瞪大了眼睛。

“姐姐…”

“我可不可以…就这样睡会……”

倾言回答,“好。”

可小骷髅并没有立刻就睡,他依旧说着话,“姐姐……第一次有人陪我…我很开心…”

“我娘亲给我说过……只要我够乖……要把自己当人活……不要把自己当妖怪……总会有人愿意和我玩的……果然娘亲没…没骗人……”

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倾言知道他是睡了,她的纱布和药粉也快完了,她由着他搭在她的膝头上,也许是静了,手掌这会越发感觉刺痛起来。

她静静的看着黑夜,抚额无声的笑了起来,怪不得是男主呢。

这般经历苦难,还能坚守自己,即使年少,也显现出不同凡人的坚毅。

如若是她,也只会愤世嫉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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