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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风起(一)

哎--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因一时心猿意马,而乱了章法,如今硬让人给打发了出来,竟是来了个隔门相望。

素手流连着玉笛,无奈而又怅然--

当真是--

有苦,也无处诉了。

阎怀玉凝着一下紧阖的门扇,摇着头,忽的轻笑了声--

罢了,既是他所愿,那便就纵着吧~

十年她都侯了,难道还为这区区五年,前功尽弃了不成?

“哎呀!”

阎怀玉叹息着转了身,一个不察,竟是差点与靛青鞠衣,捧着食盒的粉面小倌迎面相碰。

狐狸眼倒印着他因慌乱,一下乍然瞠起的眼眸,烛影朦胧间,竟是泄着十足的宠溺。

满面桃晕霎时红霞遍布

莫,莫非神医--

媚柳忽的心神一荡,下意识的举起了沉甸甸的食盒,挡了个满脸,谁知,行动间,有些用力过猛,不盈一握的细腰好似不堪重负般,弯了开去,眼看着就要仰面倒下。

从来只会怜香惜妍的阎怀玉,浮着淡笑,执笛,风姿清逸的向后轻移了两步,并无出手的打算。

这一举动,顿时让贴在门扇后偷瞄的宫妍,愉悦的勾起了嘴角,下意识的更贴近了些格栅。

然而,不过一瞬,那道莹白身影竟突地一下掠上前,一把搂住了那好似无骨般的腰肢,紧紧的依偎了上去,宫妍当即眯了眼,优雅上提的弯弧猛然一滞,僵硬的悬在脸上,不上不下的,透着抹咬牙切齿。

“倌人,可曾受惊?”

阎怀玉扬着狐狸眸,柔光灿灿,若有似无的划过微微翘起的盒盖。

“未,未曾…”

胳膊有力的横在腰间,支撑起早已濒临歪斜的身形,源源不断的热意,顷刻间顺着轻薄的鞠衣,清晰浮起,媚柳后扬着脸,更紧紧的捧住了沉甸食盒,脚下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如此么”,阎怀玉紧凝着溢满羞涩的双眼,不动声色的执着玉笛,将黑沉木盒盖微敞着的缝隙顶开了些,俯身,轻嗅了下,“不知倌人这般步履匆匆,是为了何人~,又欲往何处去?”

“吏,吏部尚书袁大人,携着好友,正,正在绮香源,会,会饮”

“袁大人?”,阎怀玉蓦地掀唇一笑,兜手将人扶正,挥袖退开了些,“前有三殿下,后又有吏部尚书,卉春楼,今日可真是热闹。”

“奴家也觉着稀奇呢,搁平日,这些有头脸,跺跺脚,都能让盛京城颤三颤的人物,哪是能这么容易就见到的?今日竟一下就来了仨儿~”

企图能够多停留几息,与眼前人再攀谈一会儿的媚柳兴奋着神色,捧着沉甸食盒的手下意识的跟着比了个三。

“仨儿?”,阎怀玉顿时弯了狐狸眸,盈盈看向忽闪着眷恋的双瞳,“不知还有哪位大人,来了此处?”

“就是刘左相,刘大人啊,花倌主刚还吩咐那红虞去伺候了呢”,媚柳当即羞涩垂眸,心旌荡漾的脱口而出。

刘珙!

一听到此人,宫妍哪还有什么吃飞醋的心思,当下黑着脸,狠砸了下门框。

‘哐’的一声,突地响起。

媚柳猛的惊了一跳,抬眼看向门扉,阎怀玉眯了下眼,勾着唇,忽的移步挡在媚柳身前:“你可是叫媚柳?”

“神医竟还记得奴家”,媚柳一喜,当下便转了心神,激动的看向阎怀玉。

“上回,替那位叫红虞的倌人诊治时,见你带着侍人,在一旁嘘寒问暖,便有了些印象”,阎怀玉摩挲了下玉笛,看向媚柳的视线渐渐的起了些异样,男子素来爱吃醋斗狠,更何况,上回来这,就亲见了那样的一场大戏,若是能够加以利用…

阎怀玉眸光一闪,顿时计上心来:“说起来,也不知那叫红虞的倌人,如今恢复的如何了?那般好的皮相,若是因为那起子脏吃食,而给毁了,那可真是叫人扼腕。”

“神医是何许人,他”,媚柳攥紧食盒,一下僵了脸,“他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还真是大幸”,阎怀玉执笛轻敲了下手心,既而状似关切的看了一眼媚柳怀中的食盒,“只是于吃食上,你们仍需多加注意才是。”

“不会的”,听到阎怀玉语气关切,媚柳一下又高兴起来,当即捧了食盒,掀开黑漆木盖,“为保万全,这可是奴家亲自盯着装进盒的,如今都还热乎着呢。”

“这--”,阎怀玉一下皱了眉,凑近仔细辨了辨,忽的抬眸,语气严肃道,“当真是你亲自盯着装进盒的?”

“是,是这样没错啊”,媚柳心猛地一跳,竟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莫,莫非有什么问题?”

“这菜下了万红散”,阎怀玉看着媚柳一下煞白的脸色,继续悠悠道,“乃是前朝为了处刑助兴,特地研制,于女子并无什么大碍,却独独能令男儿情潮泛滥,不能自已,兴尽之后,便是枯败凋零之时。”

只独独针对男儿?

媚柳惊楞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阴郁--

方才在膳房与红虞争吵之时,就瞥见一道黑影闪过,仔细瞅了阵,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如今想来,八成就是那红虞故意挑衅,在借机转移他的注意力。

当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媚柳紧抿了唇瓣,抱着沉甸食盒的手青筋鼓动,根根突起。

见煽动起效,阎怀玉蓦地勾唇,似好意般的劝诫道:“此物实在阴毒,未免祸及己身,倌人还是早些处理了为妙。”

待脚步声匆匆远去,宫妍便立刻迫不及待的拽开门,脸色淡漠的睨向阎怀玉:“想不到神医不仅游过此地,还颇懂得怜香惜玉,方才拒了那倌主,现如今反悔倒也还来得及--”

面上虽高傲不羁,语气却泛着浑不自知的酸意,阎怀玉心下不由软成一片,弯着狐狸眸,微微一哂道:“你我相识这般久了,我何曾多此一举,管过什么闲事?”

“哼”,宫妍面色一缓,架势却仍端的很足,转了身形,踏进了伫芳阁。

阎怀玉愉悦的扬着唇角,跟着踱了进去--

“那菜中是下了万红散没错,可其中却又多了点蚀骨粉。”

“蚀骨粉?”,宫妍疑惑回眸,奇怪道,“袁荽是南齐布下的暗桩,于西楚有利而无害,何以要除了她?”

“等等”,话才出口,宫妍一想又觉不对,当即挑眉瞪向阎怀玉,“你既告知了那媚柳,那食盒想是到不了袁荽面前,你突行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刘珙受贿在前,联合宫荥造谣在后,硬是将质子人选换成了殿下,才令得殿下落到如今这般尴尬境地,此仇此恨,焉能不报?”

阎怀玉浅笑如初,神色间却透出了抹嗜血--

“那媚柳既与红虞有隙,这样好的机会他又怎会放过?到时,便是轮到咱们看好戏的时候了~”

“阿笙,你躲什么”,司清颜憋着笑意,一本正经道,“既认了本殿为师,功课自然是要交给本殿过目的,快拿来我瞧瞧。”

明晃烛火下,光晕柔和,伴着夜风缓缓跳跃在两人脸上,竹笙黝黑的脑袋低垂,捻着满是涂鸦的丝滑纸张,紧紧的背在身后,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肯递上。

“真不肯给?”,司清颜轻移了几步,窃笑着偷偷拉近距离,“本殿初为人师,如今门下也只有你一个徒弟,你若是犟着不肯给,本殿岂非是要被弘文馆的那群老学究给打趣的抬不了头了。”

竹笙眼睫微颤,似是有些松动,他抿了抿唇,低低道:“那殿下看了,可不许像方才那,那般,那般…,无礼!”

‘无礼’二字当真是吐尽了心酸。

一想到方才画面,司清颜难以自制的弯起了唇线,克制着不往那摊在地上躺尸的毛笔瞄去--

“好好好,你快拿来让本殿瞧瞧~”

‘噗嗤’一声低响,司清颜蓦地紧捂了唇,不可抑制的微微发起抖,微凉的空气里顿时泛起了一阵尴尬。

“殿下!”,竹笙耳尖一竖,顿时更红润了些,“您,您不能这样--”

凤眼弯弯,见此更是乐眯了缝,司清颜紧捂嘴的手转而握拳,抵着唇畔轻咳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紧掩着的门扉却在此刻,伴随着催促突然响了起来---

“清颜,清颜,快开门--”

纪雁筎,她怎么来了?

司清颜疑惑了下,还没等反应,一旁紧贴着壁架的竹笙,却突然风一阵似的跑去开了门,既而脚步一转,捧纸埋脸,匆匆跑进了屏风里。

纪雁筎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还没等她开口,便消失在了面前,她顿时茫然的眨了眨眼,有些莫名的稀奇,没想到,她也有被小郎嫌弃的一天,莫非这就是现世报?

纪雁筎蓦地甩了甩脑袋,快步跨进了屋--

“清颜,不好了,徽韵堂遭劫,乙侍人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司清颜当下神情一肃,提步闪身到了纪雁筎面前,一把拎起牡丹花色纹饰衣襟,厉喝出声,“你再说一遍!”

纪雁筎握了握拳,敛眸重复道:“徽韵堂遭劫,乙侍人下落不明。”

司清颜紧闭上眼,胸口起伏了几下,唇畔紧抿,尽力克制着铺天盖地而来的不好念头,片刻后,她倏地睁开眼,沉凝眸底已不见丝毫波澜--

“雁筎,随我去趟徽韵堂,我要亲自去那看一看。”

青布蓬顶马车穿过杂散的人潮,‘骨碌碌’的驶向红巷,还未到红巷口,便听到后面人声沸起,脚步凌乱,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呼号--

“有,有刺客!快,快,刘,刘左相死了,刘左相死了!”

刘左相?

不,不该是三殿下嘛?

难道那位竟又临时变了卦!

纪雁筎惊疑了下,方才忐忑不定的心,顿时一下沉重了起来--

这齐衡阳到底在搞些什么!

莫不是以为在过家家?

司清颜神思凝重,竟未曾察觉身旁纪雁筎的异样,而一路偷偷尾随而来的展隗姒也惊怔了一瞬--

她分明是将那要端去沁雅芳的饭食,加了料,调换到名唤媚柳的小倌手里,何以死的竟会是刘左相?

莫非幕后有股她都不清楚的势力,也在窥伺着这一切?

若真是这样,那她的一举一动,岂非就掌握在别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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