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四个女鬼

晴天霹雳。

李卫林这一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但绝没想到，不仅受到了惊吓，还给自己结了个冥婚。

赵观潮同李卫林齐齐坐在堂上，扫俗正吩咐人给李卫林准备着纸扎物什。白的，绿的，黄的。大大小小的纸扎物不仅堆满了李卫林住的客房，连院子也堆了大半。

大晚上，风一吹，灯一灭，比药尘那张长脸还吓人。

李卫林看着药尘就想哭，淌眼抹泪的，“我还没成婚呢！”

赵观潮失笑，“这不就是送上门的新娘子吗？”

李卫林扭头，怒视赵观潮。

赵观潮看也不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干裂唇瓣被温水滋润，唇色殷红，越发显得赵观潮俊逸雅致，气质非凡。

他越来越不像水阁里的那个病秧子了。

赵观潮也不恼，劝哄道：“县令给你一月为期，送上门的买卖，机会难得。况且——”

赵观潮补充，“这喜帖不是你自己接的吗？”

得知真相的李卫林，眼泪流的更凶了。

“那为什么会是我嫁？”说到此，李卫林脸上泛着一种奇异的潮红，他梗着脖子，“我也不是非得立马成亲不可。”

李卫林想到孙梦得就害怕，更别提一杀人无数的女鬼了。

要是女鬼硬扑上来，他势单力薄……

李卫林脑子里只略微转了转，吓得一哆嗦，更加抗拒了。

七尺的男儿之前还拿刀恐吓人呢！药尘考虑了一下，建议道：“不成亲也可以。”

李卫林竖起耳朵。

药尘瘫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大不了一辈子光棍嘛！”

李卫林哭的更大声了。

他不想娶妻，更不想嫁人。

但架不住，女鬼想。

赵观潮和药尘替他轰轰烈烈的做着纸扎，准备着嫁妆。

李卫林觉得这两个人是想他死，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法说服自己不干。

七天过后，天色昏暗，无风无浪。

药尘翻开黄历，正是杨柳木，除执位。月在西南，宜嫁娶，忌行丧。李卫林被扫俗打扮一新。日落时分，李卫林就被推出了别庄，回到了临江县。

药尘口中振振有辞，大言不惭：“我和公子八字重，阳气盛。你要是娶妻，女鬼绝不会轻易出现。你只有在自家嫁人出门，才会引得女鬼上门。你放心，我和公子一定会暗中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清白被辱……”

药尘的话言犹在耳，但李卫林回到家中，背后就一直毛毛的。李卫林身无长物，父母早亡，倒是给他留了些许东西，临江县内这套两进院子就是其中一样。

李卫林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又被扫俗着人上下都收拾了一边。满院子都是红色，院内放着好些桌椅板凳，上供佳肴美味。屋子里被龙凤红蜡烛照的透亮，拔步床上还被福慧塞了一床的桂圆红枣。

李卫林坐立难安，短短一炷香内，他已经吃了两三盏茶了。李卫林一刻也不敢闭眼，好不容易挨到了亥猪时分，李卫林肚子已经是滚圆的一圈。

他不得不出屋去恭房。

夜深人静，有凉风吹起。李卫林吓得够呛，忍着腹痛，问着：“小道长，小道长你在吗？”

小道长带着福慧缩在远处，朝他晃了晃手里灯笼。

李卫林长吁口气，瞬间有了底气，大着胆子，飞也似的冲进了恭房。恭房里点着一盏油灯，灯芯烧了一半，照在马桶上，朦朦胧胧的。李卫林极快的解开了腰带，解决了内需。

李卫林脸上神色一缓，忽然，恭房内窜出一只黑影。一只成人手大的老鼠从梁上一窜而下，吱吱的叫了一声，一闪就没了踪影。

李卫林吓得急促的叫了一声，门外传来赵观潮关切的声音：“怎么了？”

李卫林眼泪差点又飙了出来，想也不想就打开了门，冲了出去。门外，赵观潮正捧着手炉侯在屋檐下，窄袖，锦袍。俊秀的五官上，全是令人心安的温和笑意。

“兄弟，我害怕啊……”李卫林絮絮叨叨，“嫁人就嫁人了，但你们也不用离我这么远啊，刚才有一耗子经过，差点没把我魂吓走。”

“可你现在不是没事吗？”赵观潮的声音模模糊糊，“今天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喜日子。”

两人亦步亦趋，走回喜堂。

赵观潮微微侧着脸，露出线条雅致绝伦的下颌，“还是你根本不想成亲？”

这话把李卫林吓了老大一跳，临近夜半，说不得女鬼就在这附近。这时候说不想成亲，李卫林没有这个胆子。他声如蚊呐，干巴巴的说，“也、也不能这么说。”

赵观潮似乎起了兴趣，大手往李卫林脸上一拂，冰凉凉的，“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我——”

李卫林露出一个假笑，一句话刚起了个头，就感觉有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冰凉彻骨，顺着脖颈就滑进了喜袍里。

李卫林突然就反应过来，步子不由自主的就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赵观潮”仍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手里依旧抱着往日那个暖炉，可整个人却冒着森森的寒意。

“你——”

李卫林默然片刻，想也不想就要往外冲。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李卫林回头，一个眉目如画柳弱花娇的女子正亭亭的立在他跟前，一双远山眉，近水含烟。

“笑、笑娘……”

李卫林头皮发麻。

不知何时起，院子内渐渐起了一些声音，有蝉鸣鸟叫，也有风声铃声，但更多的却是觥筹交错的声音。

笑娘莲步轻移，推开木窗。院内此刻挤满了身穿华服的人们，李卫林放眼望去，个个神情呆滞，举手投足间，诡异极了。

笑娘轻声细语，喜意溢于言表：“夫君你看，这都是来祝贺我们的乡邻。”

笑娘转身，笑意吟吟。

李卫林当场就被她吓哭了。

李卫林一哭，室内的空气就凝滞了。一对龙凤烛当下两只就灭了一个。屋里顿时昏暗起来。

李卫林张嘴就喊，“救命啊！道长救命啊！”

笑娘的脸映着烛光，一半明一半暗，她的声音变得阴森森的，“夫君，是我的样子不好看吗？让你这么讨厌我？”

笑娘步步向前。李卫华连连后退，“不、不不——”

话音未落，李卫林就见着笑娘抬起手，在一张美人脸上，狠狠一抓。染着豆蔻的手指冒着冰冷的寒光，只一下，那张美人脸就被她生生撕下了一大半。

就像一幅画，远山眉被从中撕开，楚楚动人的眼睛当下就剩下了半个眼珠子。明明没了嘴巴，可那娇滴滴的声音仿佛就贴在了李卫林的耳朵边上，

女鬼呵气如兰：“夫君喜欢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我给夫君换张脸，好不好？”

“鬼啊——”

李卫林当下三魂不见七魄，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李卫林撒腿就跑，方一转身，腰间就被一道红绸缚住。

女鬼力气极大，红绸一端微微一扯，百来多斤的李卫林立时被甩在了喜床上。桂圆红枣膈得李卫林嗷嗷大哭：“救命啊……”

方一转身，女鬼就扑了上来。

就这眨眼的功夫，笑娘又换了一张脸，杏眼翘鼻，娇媚可人。笑娘问着李卫林，“夫君，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李卫林连连点头，“喜欢喜欢。”

笑娘闻言，又换了一张脸。这次柳眉倒竖，大眼突兀，一张白森森的鬼脸就贴在李卫林鼻子前。

笑娘又娇滴滴的问：“喜欢吗？”

李卫林抖得话都说不全了，“我喜欢……我喜欢啊——”

话音落地，却不知道他那句回答激怒了笑娘。室内登时起了大风。笑娘怒目而视，半个眼珠子仿佛要飞出来似得：

“放屁！”

“你们男人都是色迷心窍的狗东西！”

笑娘扬起红绸，甩手就在李卫林脸上狠狠一抽。下一刻，又仿佛恢复了理智。笑娘趴在李卫林胸前，声音软的跟水一样：“夫君喜欢，就让笑娘来服侍你，好不好？”

李卫林抖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就在这时，屋门“啪”的一声被冲开。院内鬼吼鬼叫，药尘拽着黑绳从天而降，笑眯眯的：“好啊，不如也来服侍服侍我呀！”

李卫林泪结于睫，缩在床上一脸屈辱：“道长……你可算来了。”

笑娘见着药尘，霍然起身，想也不想就奔出窗外。

“想跑？好大的本事！”药尘拽着煞气就抛了出去。院子的野鬼登时就扑了上来。药尘拽着绳扣一看，吊眼长舌，涎水顺着舌头就流下来，不是笑娘。

药尘就吊死鬼反手一甩，单手一撑，从窗口一翻而出。

福慧扫俗紧跟而至，可刚一进院子，两人身形齐齐一滞。

夜半三更，寒气入骨。一时间，院子里竟鬼气大涨，吊眼长舌的鬼影时不时就窜到了福慧扫俗跟前。

鬼影攒动，阴气森森。一眼望去，院子里无哪一处不是鬼怪，桌前，椅上，它们将院内挤得满满当当，又似吼，又似叫，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寒意扑面而来。

福慧肥嫩的小脸登时绷紧了，怨气冲天，求药尘好好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