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一个鬼婴

天道无情。

大火蔓延的很快，晚上的那点雨水根本灭不了火势。火苗烧到药尘跟前时，药尘脑子里嗡嗡的乱响。好一会儿，才有水珠顺着他的眉眼流了下来。不知不觉间，药尘眉头长出浅浅一层绒毛，被雨水打湿，可怜巴巴的揉在一团。

他在那站了多久，福慧就在旁边守了多久。

福慧胖嘟嘟的小脸板正，眼神不住的在药尘身上转悠。直到药尘肩膀被人大力一拍，赵观潮打着伞走了过来，“怎么了？”

赵观潮蹙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打趣道：“看你的样子，像是你家破人亡了一样。”

赵观潮朝哭的不能自已的探花郎示意了一下，语气含笑：“你难道也是苏家离散多年的骨肉？”

福慧当即圆眼大睁。

药尘没说话，周围的人语声隐约传来。赵观潮垂眸看了一会药尘，把手头的伞往前一送：“回去吧，一天一夜了，你不饿吗？”

药尘的手指骤然收拢，他猛地抬头，额头却不小心碰到了某个干燥温柔的东西。赵观潮一动不动，正低头看着他。药尘惊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那是赵观潮含笑微翘的唇。

药尘蓦地后退了一步：“赵观潮……”

还是赵观潮不由分说把伞往前一送，打破了僵局。

雨越下越大，火势经过努力也得到了控制。探花郎哭到昏厥，从山上下来时，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府衙内一时间药味冲天，前有郎中给秦大嫂保胎安胎，后有大夫给探花郎降温熬药。淮南府里的珍奇药材都被送去了府衙。

连赵观潮这也被人找了上来。

从衣食住行到药舍书局。府衙的管事在门口焦急等待。柜台里边，李卫林眼花缭乱，差点没被耸入屋顶的柜台迷花了眼：“赵观潮，你可从来没跟说你的生意做的这么大，你还开药房啊……”

掌柜搬着木梯，听着李卫林的话就笑了起来：“东家这两年生意做的多，一个药铺算什么。”

赵观潮闷闷的咳嗽了两声：“我体弱多病，你也不是不知道。久病成医，我做不了大夫，开个药铺也方便。”

“你那岂是开了个药铺？”李卫林震惊反问。扫俗福慧掩唇就笑。李卫林叫道：“全城的药铺府衙的人都转过了，就你这能买到的药材，你说你只是图方便。”

李卫林朝赵观潮翻了个白眼，偏头看向掌柜，忽然咦了一声。掌柜正用药纸小心翼翼的捧了一方紫红色椭圆物。那东西刚一取出来，李卫林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怪味。

那味道很重，呛鼻的很，让人一闻就上头，很不舒服。

福慧扫俗一嗅，当即就屏住了呼吸。

饶是李卫林这会身经百战，也忍不住骂骂咧咧问了一句：“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赵观潮神色不变，像没闻到一样：“紫车河。”

李卫林抬头。

赵观潮补充：“被反复漂洗烘干的人胎衣。”

李卫林当场就软了：“这东西能是药？”

掌柜含笑点头，“补静助阳，益气养血。可以说是千金难求。要不是机缘巧合，小店也不可能留有此物。”掌柜将紫车河细细包好，交至府衙管事的手里。

府衙管事连连称谢，捧着药包冒着细雨匆匆离去。

当天晚上，府衙管事就着人用花椒清煮了紫车河，用黄酒搅拌，熬成小小的碗送到了探花郎房里。

探花郎大病初愈，正是修养的时候，管事的汤药一送上来，就被秦妈妈端了过来。带腥味的汤碗让探花郎忍不住蹙眉。

秦妈妈哄他：“多少喝一口，病了这么久，确实需要补一补。”

探花郎仰头，将汤碗内的汤汁一饮而尽。腥臭味霎时从他的喉咙涌上脑门，探花郎忍不住趴在床畔干呕了几声。

夜深人静，服侍的婢女悄然退去。一道婴孩啼哭声突然在后院里响了起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啼哭声仿佛就在探花郎耳畔一样。

先是一道，继而是两道、三道。数不清的孩子绕着探花郎发出尖利的哭声。不知道睡了多久，探花郎忽然感觉到胸口腹部有些重，似是有东西在探花郎胸口动来动去。

探花郎挣扎着睁开眼睛，一个两只手大小的小孩儿正趴在他胸口上。浑身的皮皱巴巴的，一双眼睛却红通通的。看着探花郎看他，那小孩儿忽然裂嘴一笑，露出猩红没有牙齿的牙床。

探花郎动作一僵，绷着身子不敢动了。

哪里来的孩子啊？

接着，小孩儿缓慢的从探花郎的胸口爬到了探花郎的脖颈，就跟只猴子攀岩似得，双腿使劲一拱。没有半点肉的小手一下子就塞进了探花郎的嘴里。他又是一拱，另一只手也塞进了探花郎的嘴里。

腥臭味充斥着探花郎的鼻翼。探花郎吓疯了，嘴里却被塞着，喊不出来。

空气中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跟晚间那碗汤药一模一样。探花郎出了一身白毛汗。忽然，那小孩的脸裂开了。探花郎根本没用力，他两只胳膊却齐齐断开。

小孩儿朝探花郎裂出一个诡异的笑，阴森森的。

探花郎目眦欲裂，眨眨眼睛，连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小孩儿的头也没了。

探花郎再也受不了，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一把推开了小孩子。他从床上猛然睁开了眼睛，内室里的熏香幽幽的燃着，正发出一股探花郎熟悉的血腥味。

这次，探花郎连叫都不会叫了。

鸡未明，日未升。药尘福慧两个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就被扫俗叫了起来。探花郎吓得瑟瑟发抖，这会正在赵观潮的店面上等着药尘。

这么一闹，他反而跟个活人似得，再也不像前两日人不人鬼不鬼。

药尘打着哈欠，慢悠悠的往堂上走。

人刚出廊下，探花郎跑得比猫还快：“道长！道长！又来了！又来了啊……”

探花郎一张白净的脸急速抖动，一双眼睛瞪的又大又圆，任谁一看，就知道吓狠了。

药尘上一秒还在跟周公约会，下一秒就和惊恐的探花郎打了个照面。探花郎一把就拽住了药材的肩膀。药材人矮腿也短，一个大活人往他肩膀一拽。

药尘被拽的浑身一个激灵，深吸一口气，当场就不行了：“这都是什么味啊？臭的很。”

特别是夏风一吹，那味道都跟腌入味一样。

李卫林忍不住“呕”了一声，默默抓住了赵观潮的胳膊：“紫车河。”

药尘懵了：“什么河？”

李卫林气若游丝：“紫车河——”

赵观潮补充：“胎衣。”

药尘动了一下嘴唇。

探花郎明白过来，嗓子眼里顿时一痒。探花郎两眼一翻，拽着药尘的胳膊就滑了下去。

赵观潮铺子的紫车河吃出了鬼，这事还没闹腾起来就被赵观潮按住了。天色一亮，掌柜就被扫俗叫了过来。

李卫林盯着掌柜，“你那紫车河哪里来的？”

掌柜莫名其妙：“从产婆手里收上来的。”掌柜看了一眼赵观潮，心里咯噔一响，连忙回道：“机缘巧合，前段日子我去乡间收药材。正巧有家妇人临产，家里实在缺钱的很，产婆就搭了个线，让我收了做药材。庄家也知道，药材可遇不可求，我便做主收下了。”

掌柜顿了一下，轻声问道：“那药材有问题？”

药尘倏然回神，脸上笑眯眯的：“药材没问题。不过，你就没问那家人是个什么情况？”

掌柜摇头，商家买卖，你情我愿。况且他一个大男人没事打听人家中的事做什么。掌柜不明所以，又被问了几句话，最后只给李卫林等人留下个地址就忙去了。

探花郎醒来，就一个劲儿的干呕。那坨烂肉就好像堵在了他嗓子眼里，可不管他怎么扣弄嗓子眼，都没办法把东西吐出来。

吃了人家的补给，难怪会被人家讨上门。

探花郎连哭都哭不出来。府里头白事不停，他这边还自讨苦吃。探花郎将希翼的目光投向了药尘。

可这次，药尘也没有办法。他没在探花郎身上看到任何晦气怨气，探花郎的身上干净的很。

药尘水平有限，什么都没有，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可怨气晦气不在探花郎身上，又在哪儿呢？

堂内霎时安静下来。

探花郎面色难看，皱着眉头看着掌柜遗留下的纸条，半响才艰涩出声：“我得使人往这家走一趟。”

探花郎说干就干，抄录了一遍地址就派人跑了出去。厨房使人送上了饭菜，但除了药尘和福慧之外，谁都没有动筷子。

探花郎一看饭菜就恶心，压根就吃不下。

而赵观潮是单纯的胃口不好，吃得原本就少，被那气味一熏，更不想吃了。

药尘福慧一口肉一口菜。厨房照顾福慧，桌面上摆满了小孩儿喜欢的甜点零嘴。福慧吃得简直没眼看，腮帮子一股一股的。

吃到最后，一桌子人看着福慧目瞪口呆。

药尘皱起了眉头，一手拍上了福慧：“好了，不吃了。”

福慧没吭声。

药尘一把擒住了福慧的右手，又说了一句：“不准吃了。”33小说网

福慧动作不停。

原本坐在一起的人沉默了片刻，呼啦一声就站了起来，齐齐看向了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