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六个狐子

药尘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他想帮赵观潮，偏偏在回忆里，他什么都做不了。想说些什么吧，明明是个靠口舌养大福慧的人，这会儿却笨拙的找不出一句话。

药尘能做的不多，到最后，只能守在赵观潮身边。

赵观潮立成了石像，眼见着在黄五郎利用术法哄骗余夫人。黄五郎夜夜与余夫人同眠。为了维持他对余夫人的幻术，他从厨房偷了不少东西给余夫人，甚至还闯进了药方，为小孩儿抓来药。

院子里一直没有仆从进出。没有人知道这个小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赵大人不提，仆从不敢。但院子里的余夫人和小公子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要是黄五郎能就这么哄骗余夫人一辈子，照顾好赵观潮，似乎也不错。药尘恍惚间，甚至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当很快，这个美满景象就被打破了。

余夫人受黄五郎照拂，原本就艳若桃李的面容，容色美到了巅峰，粉扑子一样的脸，细嫩的皮上透着薄薄的红晕。余夫人含羞带怯的坐在黄五郎怀里。夜深人静，他们俩就像是一对世间少有的有情人，紧紧的挨在了一块。

余夫人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夫君，我好像有了。”

黄五郎身形猛地一僵，诧异的声音都拔高了两度：“夫人，你、你说什么？”

余夫人脸上红晕迅速散开，在夜色中，白嫩的脸颊发出柔和的光。余夫人假意退了一把黄五郎：“夫君，观潮都长到三岁了。你说，我能有什么？”

哐当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黄五郎站了起来，一头磕在了床柱上。黄五郎似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接受不了，他在屋里来回跳动了几下，最后逃似的窜了出去，“夫人，你等着，你等着，我这就去请大夫！”

黄五郎惊慌失措的表现动作逗笑了余夫人。余夫人没有追，眼看着黄五郎冲了出去，只带着笑慢悠悠的交代了一句：“你慢点，我没事。”

想了想，余夫人又补了一句：“我和孩子都等着你。”

这一刻，余夫人脸上的幸福快乐做不得假。她挨在摇篮旁边，对沉睡过去的小孩儿说：“观潮，你要当哥哥了，你开不开心呀？”

“你是想要一个弟弟呢，还是妹妹？”

余夫人吴侬软语就在耳畔，药尘和赵观潮陷入了一种微妙的静默中，那一瞬间被拉的很长。他们都知道，赵观潮没有嫡亲的兄弟，他是有个弟弟，但是那是徐夫人生的。

大约等了一个日夜吧，外边没有半点动静。

余夫人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她摸着肚子，慢慢走出了寝室。太阳从天边升起来了，晨光照亮了大半个夜空，驱散了低沉的夜色。

炽热的光线透过云层落在了院子里，余夫人脸上的笑完全消失了，她下意识要找人去询问赵大人的行踪。

只听得“砰”的一声，院子门被人重重撞开。

一个艳丽的女人带着婆婆丫鬟挥着大棒闯了进来，赵大人紧跟其后。

“大人！妾身没有说谎！妾身着实在夜里听到了夫人与男子说话的声音！”33小说网

“大人这连月来奔波在外，夫人的院子里怎么会有个男人！”

女人尖细的声音划过大半个院子，怔愣的余夫人被她惊人的指责吓得连连后退，然后右脚撞在了门槛上。余夫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右手盖住了肚子。

余夫人脸上一片慌乱，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一个动作，赵大人的瞳孔瞬间眦开。不知道是哪里吹来一阵冷风，扫脸而过，立马点起了赵大人心头那把火焰。

赵大人能看到的事，女人当然也看到了。她容色不及余夫人，不过她年轻，她比余夫人跟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女人眯起了眼睛，眼角眉梢带出了一股惊人的美感，与药尘记忆里那个贪心不足的女人合二为一。

年轻的、不加掩饰的徐夫人笑眯眯的问：“大人，我看夫人像是不舒服，不如，请个大夫瞧一瞧？”

“说不得，就是喜事一桩呢！”

徐夫人怂恿着赵大人。可赵大人哪敢请郎中请大夫，正如徐夫人了解赵大人一样，赵大人也曾对余夫人的关怀备至，了如指掌。他也是曾经期待过赵观潮的出生的。

余夫人瞒不了赵大人，所以赵大人几乎眨眼间就猜出了一个他以为的真相。院子里的人太多，他长腿一跨，毫不怜惜的拽着余夫人进了屋子。一进屋，赵大人绿云罩顶。

床褥上的鸳鸯枕，贵妃榻上的男子衣裳，衣柜前黄五郎留下的汗巾。无不在提醒着赵大人，余夫人身边没有缺过人，偏偏这人不是他。

“贱人！”赵大人几乎在吼叫的同时，右手一抬，对着余夫人的脸颊就打了过去。掌风呼呼的，余夫人被他一手拽着，躲不掉更逃不了。余夫人生受了这一巴掌，蒲柳样的身姿抖得不像话。

“夫君，我没有……我没有……”

余夫人挣扎着辩解，脸上的迷茫委屈不似作伪。和她相处的明明就是拜堂成亲的夫君啊，怎么就不是赵大人了呢？

余夫人越辩解，赵大人越愤怒。他用一种咬碎牙龈愤恨的声音低吼道：“我连月来从没踏进你的院门，你没有？呵，你没有！”

赵大人说的笃定，对余夫人的行为就更加残忍。原本在赵大人心中长存的夫妻恩爱在这一块都消散了，全都化成了对余夫人的厌恶和恼怒。

他不管余夫人的解释，也不听余夫人的交换，带着年轻的徐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主院。他甚至没有多问余夫人一句。似乎在余夫人想要保住的赵观潮的那一刻，赵大人就把余夫人定了罪。

婆子丫鬟很快就进来了，这一次她们跟没有顾及。余夫人被两个婆子强硬按在了床褥上，一碗汤药下去，余夫人身下很快就泛了红。

血气冲天，余夫人闭着眼睛晕过去，又睁着眼睛醒过来。回忆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当在余夫人母子这，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没人照顾余夫人，也没有人伺候小公子。短短四五天，母子俩瘦的不成人形。

小孩子这时候还不懂得忍耐，挨在虚弱的起不来的母亲身边，连说话都是呜呜咽咽的。

太难了，是真的活不下了。

余夫人不知道自己和孩子到底错在了哪里。就因为一个八字批命，丈夫容不下孩子。又因为其他女子的几乎话，丈夫说她不洁。

余夫人仓惶的睁着眼睛，睁着空洞的眼睛，在小公子脸上定了几秒，嘴巴张张合合老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娘亲受不了，再等下去，娘亲会对不起你。”

什么是对不起呢？

药尘在心底问了一句，周遭景色光影抖动。下一秒，药尘和赵观潮跟前就出现了一双晃动的绣花鞋。

和南王府里的一模一样。

上边是余夫人倾国倾城狼狈迷茫的一张脸，下边是未来长成与她八分相似的赵观潮。赵观潮微微扬起了头，正对上余夫人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死寂的夜幕中，似乎有狐狸惊愕的吱吱声。月光蒙上了一层雾，人形都没有的小公子在此刻没了娘。

但凡是个脾气急的，就是回忆，只怕也早闹了起来。但赵观潮没有，赵观潮把自己站成石像，又变成了冰雕。浓浓的冷寂从赵观潮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带着赵观潮不知从何而来的煞气，无声的漫过整个院子。

就在煞气冲破院门的一刹那，赵观潮和药尘被玉简大力推了出去。大红的喜床，噼里啪啦作响的喜烛。几乎是赵观潮站定的一瞬间，药尘便用手按在了他。

“别动。”

药尘的声音有掩不住的担心，赵观潮的煞气抑制不住的从他身上散了出来。散的越多，赵观潮的脸色就越白。赵观潮只是个凡人，煞气就像数以百计的刀片，从他身上割下了片片细肉。

每一下，都让人疼痛难忍。

可眼前人一声不吭，他用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珠子盯着床褥上的黄五郎很久很久，才慢慢侧过脸对着药尘说：“我想弄死他。”

黄五郎仓惶醒来，刚睁开眼睛，就听着赵观潮没有感情的这句话。黄五郎想也不想就把希翼的眼神投向了药尘。

药尘一边控制压制着赵观潮身上紊乱的煞气，一边老老实实的附和：“我帮你。”

赵观潮目光没动。

药尘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想怎么做？千刀万剐？还是扒皮抽筋？他的妖丹还在我这，要不然，我们直接毁了他的道行，让他不得投胎转世？”

药尘越想，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冒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刑罚。药尘每举例一种，赵观潮脸上冷色就消融了一次。药尘说的越多，赵观潮的目光就越柔和。

说到最后，药尘嗓子又干又哑，手也哆嗦抖个不停。

黄五郎吓得瑟瑟发抖。一杯温热的茶水送到了药尘唇畔，赵观潮浅笑着看着药尘，“不要急，他跑不了。”

被人困在床褥上的黄五郎：“……”